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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焚琴(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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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焚琴



灵澈弹的是《天风环佩》!

李琼奴闻之变色,她怔忪了,那是她儿时母亲常给她弹的乐曲,她自幼体弱,在药罐中浸泡,多年缠绵病榻,唯有这温柔如水的琴声能让她萎靡的精神为之一振,母亲曾在她面前弹过千百遍,她早已烂熟于心,而这个随身负琴的和尚连指法和停顿,几乎与母亲如出一辙。

果如曹舞阳所言,此僧的琴音仿佛具有某种魔力,门客们停止了聒噪,纷纷屏声静息,周遭顿时陷入阒静,唯有春风萧索之声,和着琴声,萦绕在李琼奴耳边,琴音跃动着,从死寂中唤出生机来。

灵澈紧闭双眸,长睫垂落,李琼奴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陌生的俊俏僧人。

几乎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李琼奴因听着太过入迷,突然失足,一抹雪色从天而降,若落花,坠地,其他门客仍凝滞着诧异的神色,只有灵澈眼疾手快,迅速抛琴于一旁,先于所有人伸出双臂。

古琴弦断,发出清脆的声响,李琼奴也带着细小的惊呼,落在灵澈的怀中。

如此高度,纵使她身轻如燕,亦让灵澈的双臂传来一阵钝痛,她求死不成,不禁失色,嗔怒地打量着他——他的眸幽深如一潭止水,可慢慢泛起波澜,似乎在忍痛。

她的眼睛湿漉漉的,身躯颤颤巍巍的,似乎比被狠狠砸击的他还力不能支。

灵澈微蹙双眉,娓娓道:“女施主,人生虽不过如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但仍值得一往,青春正好,何必被生死萦怀,以至于寻死觅活,令亲者牵肠挂肚?”

李琼奴乜斜了李奉元一眼,从齿若编贝的牙缝里挤出一句:“亲者?恐怕是仇者吧。”

灵澈微闭着双眸,可怎奈春风一吹,将她的春衫吹拂而起,露出手臂上琼脂般的肌肤。

他怔住了,心头只蹦出“皓腕凝霜雪”、“清辉玉臂寒”、“玉盆纤手弄清泉”、“垂首明如玉”这样的诗句来。

常年如古井般沉寂的胸膛响起剧烈的悸动,灵澈嗫嚅着,敛眉将李琼奴放开,蹑手蹑脚,如同在安置一件易碎的瓷器。

善哉善哉,再多贪看,恐怕是万劫不复!可却还是无意间触摸到她的手臂,冰冷,触感滑腻,脉象,虚浮,似乎筋脉断尽。

他心头一惊,看着她,这显然不是长寿之象。

她阴郁地回眸,给他一个苦涩的笑靥,他盯着她周身——她的裤管被风绾起,双足上的镯子活像一对镣铐。

那只白猫安然无恙,飞快地跑到李琼奴脚边,被她一把抱起,很快便响起惬意的呼噜声。

“猫果然有九条命。”灵澈错愕地站在春风里,不明白自己伸手去接她,是出于下意识的谄媚,还是悲悯终生的慈悲。

他搓碾自己刚才那不慎逾矩的指尖,只闻到脂粉的香气,他大惑不解,回想她的脸,那是一张全然不施粉黛的脸啊!

灵澈不明就里地看着她的背影,两臂的钝痛终于钻心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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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王府的一间柴房,灵澈在经过了一番漫长的敷药、接骨后,终于无碍,而此刻逃避众门客的视线来到这片僻静之所,拖着被纱布缠绕的两条残臂,他拿出白日里那张被摔毁的残琴,清辉入户,照在残破不堪的琴轸上,他以指肚缓缓抚摸着其上阴刻的一串字:徐拂之琴。

他开始自言自语:“容与,十七年了,我没能守护好你的琴,但我救下了你的女儿,她真是个漂亮的姑娘,长得和你年轻时一模一样。”

灵澈以袖拭泪,接着愤愤道:“你才离开没多久,王府里的这群没良心的俗人已经全然把你忘在脑后了,宴饮歌吹依旧,完全不顾什么死者为大,只有我这个故人还肯跋涉千里来给你诵几首超度亡经,。”

说着,他从怀中拿出一枚火折子,将残琴点燃,火光烛照整间柴房,蔓烧出灵澈灵魂深处最痛楚的记忆——

那是旧历十五年,他还叫温世晖,他世代贱籍,出身乐工之家,作为梨园中最寻常不过的一个乐工,跟随着长安宫廷首席乐师毛敏仲,又因为过人的天赋,他很快成为了出类拔萃的一个,进了翰林院,成为了可以面圣伴驾的琴待诏。

恰逢万国来朝,太常寺卿徐凝揽下欢迎仪式的职责,而作为琴的年轻翘楚,他自然得以常常出入徐宅,与徐凝商议事宜,包括编撰琴谱、选购名琴,于是他认识了徐凝的女儿,长安的第一才女,徐拂,虽身在闺阁,诗名已经远扬京城之外。她本人并不开朗活泼,甚至有些羞怯。

他早就听说过徐拂的诗名,她受父亲的影响,精通音律,琴艺也十分出色,完全不属于太常署的专业乐工。二人初见于檐下,那时徐凝因公务外出,他走空了,便索性信手弹奏,顺便琢磨起琴谱来。

徐凝的书房外,是一片宽阔的荷塘,名叫洗墨池,他的琴圣穿过茫茫水面,飘到正在清洗笔头的徐拂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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