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士则在霍去病的带领下
踏冰而来,将这支残军团团围住。
长水军是汉军中唯一一支由胡人组成的骑兵,作战极为骁勇,面对兵员整齐
的羽林天军也毫不示弱。尤其是此时陷入绝境,从上到下都有了必死之心,一旦
交锋,必然是一场血战。
已经胖出圆脸的高智商被裹在军中,紧贴着他的老相好冯子都,富安和刘诏
犹如哼哈二将,跟在衙内的马屁股后面。
高智商心急如焚,好不容易攻下白虎门,吐掉口中的箭矢,他便嚷道:「打
啊!怎么不打呢?他们就这么点人马,赶紧弄死拉倒!」
「说得轻巧。」冯子都两眼紧盯着长水军,小声道:「这鬼地方全都是冰,
战马根本跑不开,只有他们待的那片清理过。我们要想杀过去,就得下马,变成
步兵再跟那帮胡人骑兵打。那不是白吃眼前亏吗?」
「兵贵神速啊,大哥。这么拖下去,要拖到什么时候?就这么点人,堆也堆
他们了。」
「别作声,听霍少的。」
霍去病一边把玩着手中的长矛,一边策骑缓步而行。他进攻之前就听说宫中
已经冰封,但没想到情况这么严重。此时温度正低,坚冰远未到消融的时候,整
个阿阁广场冻得像一面镜子一样,饶是坐骑的四蹄上都包着稻草,行走时也得小
心翼翼。
而长水军休整时,在殿前生了几堆火,清出一片空场安置马匹,倒是不影响
战马行动。要歼灭长水军这点人马并非难事,长水军再狠也是久战之余的残兵,
问题是自己准备付出多少代价?整个羽林天军也才一千余人,在此地就折损两到
三成,后面也就不用打了。
霍去病琢磨了一会儿,然后朝冯子者略一示意。
冯子都心下会意,上前道:「奉大将军令!天子驾崩,逆贼作乱,羽林天军
奉诏入宫平叛!各色人等,一律听从节制,违命者格杀勿论!立即放下刀枪,饶
尔等一死!」
过了一会儿,一名胡人道:「吾军主将不在,恕难从命。」
冯子都一怔,这种节骨眼儿上,长水校尉吕戟居然没影儿了?他倒不知道吕
戟一进长秋宫就没能出来,而且以后也不会出来了。
「霍大将军的军令,你们也不听从吗?」
「吾军主将不在,恕难从命。」
「主将不在,你们就找个能管事出来!」
「吾军主将不在,恕难从命。」
冯子都费尽口舌,可无论他说什么,那些胡人都只回复一句:主将不在,恕
难从命。
冯子都忍不住道:「你们怎么这么死心眼儿呢?」
「吾军主将不在,恕难从命。」
冯子都还要再说,被霍去病伸手拦住。
「下马!」
羽林军士卒闻声跃下坐骑,各自握紧兵刃,准备与长水军厮杀。
血战一触即发,高智商忽然叫道:「师傅!」
霍去病皱了皱眉,扭头看时,目中流露出一丝喜色。
与此同时,那名一直重复着同一句话的胡人翻身下马,毫不犹豫地跪在雪地
中,额头贴着地面,字正腔圆地叫道:「车骑将军!」
一个高大的身影踏雪而来。金蜜镝走到阵前,吩咐道:「羽林军奉命平叛。
你们把刀枪都收起来。」
「是!」
长水军的士卒收刀入鞘,然后跳下马,站成一排。
「还能打吗?」
「能!」
「那好,你们也加入平叛一方,听霍少将军节制。」
「是!」
那名胡人丢下佩刀,徒手走到霍去病马前,单膝跪地,「遵霍将军令!」
「将能战者编为一军,随我出战。」
那名胡人立即整编部属,与羽林军一起行动。
霍去病笑道:「多亏金车骑出面,兵不血刃就收服了长水军。」
金蜜镝道:「若不是程大行诛杀吕戟,长水军群龙无首,岂能一言而服?」
「程大行,」霍去病抱拳道:「久闻大名!」
程宗扬笑道:「贼名不足挂齿。在下见过霍少将军。」
「程大行的大名这两日可是如雷贯耳。」霍去病指着高智商道:「你这位门
下当真是口舌如剑,差点儿把我活活说死。整个羽林军都让他煽动得群情激愤,
恨不得立即冲进宫里为天子报仇。我只好把他关了起来,免得惹出事端,程大行
不会怪我吧?」
高智商道:「我说怎么昨天就给我给一支箭,让我咬着,还哄我说马上要出
兵,才衔枚的。原来是堵我的嘴啊?霍少,你这可不厚道!昨日许你的美人儿,
必须要减半!」
霍去病哈哈大笑。
寒风吹过,一股血腥气息飘来。金蜜镝望着白虎门,眉头皱起。
白虎门内,卫尉军残存的士卒一律被收缴武器,神色惊惶地跪在地上。数十
名羽林军士卒拿着刀枪在旁看守,另有几名军中的书吏拿着简牍、帛书逐一核对
身份。不时有人被军士们拖出,当场斩下首级。
那些羽林军下手毫不留情,任何人稍有异动,立刻加以屠戮。卫尉军一众士
卒看得清楚,被拖出斩首的全是吕氏族人,偶有几个异姓,也是与吕氏关系密切
的孙氏等外戚一系。
等金蜜镝赶到时,卫尉军所有的吕氏族人都被斩杀得干干净净,数十颗人头
丢在雪中,堆得像小山一样。
霍去病道:「这些人甘心从贼,死有余辜。」
程宗扬暗赞一声:干得漂亮!如果把这些人头筑成京观,送到永安宫请太后
观摩,那就更好了。
金蜜镝在那些军士中看了一圈,然后道:「伏无忌!」
卫尉军仅剩的一名军司马趴在地上,颤声道:「末将在。」
「你带领剩下的人去上林苑打扫宫殿,限日出之前赶到。如少一人,唯你是
问!」
伏无忌长舒了一口气,知道这下是死不了了,大声应道:「是!」
霍去病琢磨了一下,觉得这姜还是老的辣。卫尉军还剩下近千人,虽然斗志
全无,到底还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这些人不可能全部杀光,但要留在此地,
既要派人看守,还要担心他们会不会暴动。金蜜镝把他们贬到上林苑,既保住了
他们的性命,也把这些不安定因素彻底驱出洛都城,免去了后顾之忧。有仁有义
有智有谋,难怪自家族兄对他总是高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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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巨君带领左武第二军拼命扑救,大火终于没有烧起来。但主力也因此滞留
在崇德殿,失去了除掉刘建一党的良机。
等廖扶重新整好军阵,白虎门的惊变已经传来。
江充怒道:「霍子孟好大的胆子!竟敢忤逆太后!」
廖扶冷静地说道:「事不可为!请主公立即移师玄武门,据守北宫。」
「不妥!」许杨道:「若此时退守北宫,建逆与霍子孟相互勾结,必定死灰
复燃。当趁其立足未稳,挥军反击。」
吕奉先道:「我来当先锋!」
廖扶道:「霍子孟有备而来,我等已失先机,还请主公三思。」
许杨道:「别忘了白虎门除了卫尉军,还有长水军,若我等弃之不顾,只一
味北逃,等若少了一臂。」
廖扶道:「唯有夺下玄武门,我军方可立于不败之地,眼下即便壮士断腕,
也在所不惜。」
吕巨君沉吟片刻,然后道:「奉先,你带一队人马去玄武门。把守门的乱军
逐走便是,不必恋战。其余人等,随我去白虎门。」
眼下实在不是分兵的好时候,但主公心意已决,廖扶也无可奈何。
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羽林军涌入白虎门的同时,一群只配着胸铠的隶徒也
登上玄武门,接替下神情惊惶,士气低落的刘建军。为首的董卧虎头缠白布,身
披孝服,手下的隶徒同样为天子披麻戴孝。这也是十余支先后投入宫中血战的军
队中,唯一一支知道要为天子戴孝的。
朱雀门下,已经休整了一日的屯骑军披好甲胄,整齐地列成战阵,开始向南
宫中央进发。作为刘建军最后的底牌,这支屯骑军编入了大量北军残余的精锐,
人数也膨胀至千人。
胜负的天平从这一刻开始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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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八,寅时二刻。
卫尉军在伏无忌的带领下,冒雪往上林苑走去。能够捡回一条性命,已经是
侥天之幸,眼前的风雪实在算不了什么。甚至不少人都在为能够摆脱宫中的乱局
而暗中庆幸。
长水军全部编入羽林军,双方一同穿过阿阁,向东挺进。就在广场边缘,长
秋宫东南角的位置,他们与闻讯来援的左武第二军撞了个正着。
两军狭路相逢,迅速摆开阵势。左武第二军沿永福门摆成利于防守的圆阵,
羽林天军则在广场边缘摆出一个富于攻击性的多路突起阵型。
「皇图天策……」廖扶心下默念着这个名号,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冯子都心情有些激动,大战在即,霍少竟然把全军的指挥权交给他,自己率
领抛下重甲的长水轻骑,从侧后方出击,大范围迂回至吕氏军背后。只要自己能
顶住一刻钟,霍少就会从敌军背后出现。
「来吧!」冯子都心里默默念着,同样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就在这时,长秋宫东南角的承恩楼上,有人尖声叫道:「姓蔡的!你这个永
安宫的走狗!不齿于人类的臭狗屎!你可知罪吗!」
众人齐齐扭过头,只见楼上十余名内侍举着火把,照得灯火通明。一名貂尾
金珰的中常侍捆得像粽子一样,绑在一根柱子上,身下堆满木柴。
那名中常侍毅然决然地昂起头,高呼道:「我蔡敬仲——对太后忠心耿耿!
天地可鉴!」
蔡敬仲生怕别人看不见听不清,不但自报家门,而且气贯丹田,叫得连两里
外都能听见。一群栖在枝头的乌鸦被惊得飞起,在众人头顶一边盘旋,一边「嘎
嘎」乱叫。
「好啊!你个姓蔡的!我看你是死不悔改了!」一名胖大的内侍挽起袖子,
高声叫道:「打!打他个满脸开花,看他还嘴硬!」
说着那名太监劈手一个耳光,扇在蔡敬仲脸上。周围的内侍蜂拥而上,对着
蔡敬仲拳打脚踢,火光下犹如群魔乱舞。一时间,清脆的耳光声响彻云霄,众人
听在耳中,都觉得脸上作痛。
等那帮内侍停下手,蔡敬仲一张脸已经被打得跟血葫芦一样,根本看不出眉
眼。
一名内侍阴声怪气地说道:「姓蔡的,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只要你说一
句:从今往后与永安宫恩断义绝,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蔡敬仲怒目而视,然后一口血沫喷在那名内侍脸上,「我蔡敬仲——生是永
安宫的人,死是永安宫的鬼!想让我背叛太后?做梦!」
「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一名内侍拿起铜壶,朝蔡敬仲兜头浇下,「嘴
硬是吧?我看你还能硬多久!闻出味儿了吗?这是灯油!」
蔡敬仲嘶声道:「我蔡敬仲就是化成灰!也绝不背叛太后!唔,咕嘟……咕
嘟……」
那太监把油壶塞到蔡敬仲嘴里,狠狠灌了几大口,然后从头到脚将他淋了个
通透。
「你们都看清楚了!」一名内侍对着下面兵锋相对的两军叫道:「这个蔡敬
仲,心甘情愿当永安宫的走狗!如今又混到我们长秋宫来!被我们当场抓到!列
祖列宗庇佑!谁敢跟我们作对!就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蔡敬仲双目含泪,沙哑着喉咙道:「太后!你的大恩大德,奴才只能来世再
报了!下辈子奴才还要给你当牛作马!别了!永安宫!别了!太后!啊……」
大火猛然升起,吞噬了绑在柱上的身影。惨叫声不断传来,在数千人的仰望
下,那名来自永安宫的中常侍在火中痛苦的挣扎着,直到一动不动。
除了程宗扬,在场的人无不是一脸震惊,连吕巨君都有些恍惚,没想到蔡敬
仲此人竟然如此忠义,自己倒是错怪了他。看着看着,那个火中的身影仿佛越发
高大,就像一支火炬,照亮了前路……「妈的!」程宗扬冲着那帮内侍怒骂道:
「承恩楼都烧着了!你们还不赶紧救火!」
第八章
大火熊熊燃烧,将半个承恩楼与蔡敬仲的尸身一同化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