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灯火辉煌的军营。」说到这里,
陨星深深地叹了口气,「无水无粮,缺医少药,武器破碎,伤痕累累,意识恍惚
……我已经无暇思考这是哪一方的部队,只想着哪怕是成为阶下囚,或许也胜过
倒毙在荒野之上,就这么来到了这片营地附近。接下来的事情……少校阁下应该
也知道了。」
「听到这些实在是令人悲痛。」我有些感伤地低声道。虽然名义上卡西米尔
人与家乡军的游击队是我所属的乌萨斯军的敌人,但此时听到一个祥和的村庄就
这么被毁灭,即便已经经历过无数的惨剧,却还是让我难免唏嘘。
「少校阁下。」陨星端正了一下身姿,十分郑重地看着我,「……为什么要
救我?即便不对我们加以酷刑,您原本也可以就这么袖手旁观,对我们不管不顾。」
「别看我带着这么光鲜的军衔,但我其实和你一样,都只是想要吃饱饭的佣
兵,被贵族和资本家踢着屁股走上战场。」我无可奈何地笑了笑,「统治者携万
民于水火,加富贵于己身。既同处于水火中,又何必互相倾轧?所以,或许这就
是我愿意收留你们的原因,就这么暂时待在我身边吧。」
「是……十分感谢您。」
陨
星用有些复杂的神情看了看我,随后缓缓地起身,慢慢地走到了我的身边。
这个时候的我,才得以仔细端详这个萨卡兹女人的面容。她头顶着象征萨卡兹一
族的双角,带着一头淡金色的长发,在身后绑成一股长长的鞭子,由一个有些陈
旧的蝴蝶结发卡束在一起。有些尖尖的耳朵被柔顺的金色发丝所掩映,一对新月
眉下是金色的双眼。似乎是因为卡西米尔有些湿冷的天气,她穿着一身灰色的毛
衣,双手裹着长长的黑皮手套,但是却丝毫掩盖不住她十分丰满的身材,胸前的
两团柔软实在是过于瞩目,叫人无法挪开视线,只能慢慢地将目光向下挪去——
显得苗条的腰身被轻便的短裙所包裹,裙摆下则是白皙绵软的大腿根部;再往下
一点,便是半透明的黑色丝袜,紧紧地勒住了修长的双腿,在营帐内的光线下隐
隐透出肉色的反光;最后,这双腿则被黑色的短靴所收结。
不得不说,尽管才认识不久,但是如果抛开我们此时的身份,面冷心热、温
柔善良又相貌美丽的陨星,可能会让我一见钟情。这么想着,我便不由自主地凝
望着这个萨卡兹女人,那视线让她白皙的脸庞上泛起一抹红晕,不禁低声开口道:
「为了报答您的收留,少校阁下……那孩子还没有康复。但是,既然要我陪在您
身边,那今夜,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你在想什么?我像是那种把你救下来只为了身体的人吗?」意识到自己刚
才的话或许有歧义,我不由失笑,「我并不喜欢做这种趁人之危的事情。只是同
为士兵,同样参加着不情不愿的战争,将你们救下来,也只能算是略尽人事、略
表寸心罢。」
说到这里,我慢慢地从椅子上起身,看向了那名躺在床上艾拉菲亚少女:
「你刚才提到了那孩子,她现在伤势怎么样?」
「刚才经过紧急处理,已经稳定下来了,暂时没有性命之虞。只是之前受伤
过重,如果不尽快治疗的话……」
「交给我吧。」
在陨星惊讶的目光中,我慢慢地起身,从营帐角落中的一个铁箱子里,取出
了一根试管。暗红的液体在其中荡漾跳跃,好似冬日茅屋中跃动的火焰,又如隐
匿黑暗中漫舞的精灵。
「这是我用源石技艺和一些特殊法术制造的恢复药剂,能够极大地治愈使用
者的内外伤,唯一的代价是感染或者轻微加剧矿石病——不过这仅仅是直接口服
或注射的情况,如果在服用时以适当的医疗法术加以调和,虽然效果会十分缓慢,
但不会有后遗症。当然,作为开发者的我理所当然会这种医疗法术。」
「这……这种药,很贵的吧?」惊讶地看着我手上并不算十分熟练的动作,
萨卡兹女人惊讶道。
「和你的这位朋友的命相比怎么样?」
我向她摇了摇头——当然,其实主要是因为制造这种药剂对我来说几乎无成
本,因为这种药剂主要的原材料只是我的血而已。特殊的血脉与体质让我的血液
在经过调和后得以拥有强效的治疗效果,所以此时自然也不必吝啬:「药剂廉价,
但人命关天啊。」
虽然并非是专业的医师,但是我也基本掌握基础的医学与急救知识。我轻轻
地拔开试管塞,从铁盒中取出注射针管,又从一边的医药箱中取出酒精棉作了消
毒,然后将针头试剂瓶将那暗红色的药液吸入,垂直向上驱出空气,接着便将针
头以斜面刺入艾拉菲亚少女的手背,将药液注入。拔出针头后,我慢慢地坐到草
席边,在陨星的注视下合上了双眼,缓缓发动自己的血法术,调和注射到艾拉菲
亚少女中的药剂——我的这一项血法术除去愈合身体上的伤痕之外,也会同时治
疗心灵上的创口。而代价则是,施术者的我会透过表象,感受到她内心惨烈的记
忆,并在瞬间承担在精神上同等的痛苦。这种治疗方式风险极大,若是没有精神
上的准备,甚至可能会因为丧失理智而陷入临时疯狂。
然而这个时候的我却根本无法在乎这么多。伴随着意识慢慢地远去,我的眼
前渐渐化作一片漆黑。自己就这样,缓缓沉入了短暂的梦中。
空洞,痛苦。
黑暗的森林中,徒留下脚步的响声,那是现在这个唯一的「守林人」所留下
的。在她的身后,是燃烧的克伦基镇,是她的故乡。
乌萨斯人对卡西米尔全面开战,第十三集团军的黑色大军淹没了这片森林,
原本繁华的小镇沦为废墟中的坟冢。双手沾满卡西米尔人鲜血的乌萨斯士兵和军
官,脸上带着崩坏的狞笑,在大地上留下一串血色的足迹,高举着所「荣耀」的
旗帜,犹如地狱中走出的魔王一般,尽情蹂躏毫无反抗能力的弱者。
从森林中狩猎归来,她远远地看到有些瘦弱的父亲挥舞着刀剑宁死不屈,最
后被几个乌萨斯大汉一拳撂倒;藏匿在阴暗的角落里,她无助而震惊地看着慈祥
的母亲被魔王般的乌萨斯军官蹂躏,又被一刀终结了生命。
上苍为暴虐所震怒,为悲惨而落泪。乌云荫蔽的双月,倾盆的大雨瓢泼而下,
仿佛想要熄去毁灭的火焰,冲刷污秽的血污。
绿色的眼眸中只剩下恐惧与空洞,眼角的泪水与雨水交融。她只是抱着那一
把狩猎的时候带走的弩,在恍惚中逃离了故乡。穿过崎岖的山路,穿过茂密的森
林,穿过潺潺的溪水,感觉不到沉重的呼吸,感觉不到疲乏的脚步。目睹了难以
想象的暴行,少女的灵魂仿佛已经永远留在了克伦基镇,只剩下雨水中枯槁的身
体。
亲人已经不在,朋友已经死去。如今的她,仅仅只是空洞地活着。在寂寞中,
求生的本能让艾拉菲亚少女不敢于走出森林,只能在林木间穿行着,用森林之后
嗣的狩猎技巧勉强果腹。在深山丛林中一处已经被人遗忘的洞穴中,她在这里暂
时安居,既无亲友,也无祈愿,甚至几乎忘却了思考与回忆,有的只是夜幕降临
后无边的黑暗,与手中那把紧握着的弩。在那场毁灭之后,艾拉菲亚少女的世界
里,便只有黑暗,与仅仅只是活下去的生物本能……甚至,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
还能像现在这样活下去,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在这个黑暗、寒冷而狭窄的世界忍
受着失去一切的痛苦。内心已经被残酷的现实击穿了一个空洞的艾拉菲亚少女就
只是在孤苦伶仃的寂寞中,日复一日地在进食之后,像是失了魂一样,蹲坐在林
中山洞的黑暗角落里。
只是,在那么一天——「救,救救我……求求,求求您了……」
微弱而颤抖的声音,使内心空洞的艾拉菲亚少女在黑暗中睁开了双眼。就像
是被那声音所邀请着一般,她小心翼翼地来到了山洞外面,窥视着似乎已经开始
变得陌生的世界。而她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同为艾拉菲亚一族的,小小的女孩
子。她披着一身单薄的布衣,身上满是依稀可见的伤痕。
「求求您,求求您了……请救救我吧……」
她似乎已经耗尽了气力,缓缓地爬行着,像是机械一般重复着这句话,两行
泪水从她的脸颊上簌然而下。少女睁大了双眼,怔怔地望着这一切,她认出这个
孩子曾经和自己一起安居在克伦基镇,内心空洞的她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
如何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意思。
「孩子,你遭遇了什么?」
——仅仅是这么一句话,明明只需要这么一声的询问,但是少女却像是丧失
了语言能力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能从喉咙中挤出一两声空洞的呜咽声音。
而那个孩子,就像是没有听到这微小的声音一样,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请救
救我,请发发慈悲吧,请您发发慈悲吧……」
「慈悲,慈悲……」
少女重复着这个词,仿佛这样能够拉近自己与那个女孩之间的距离,仿佛自
己内心那在鲜血与火光中撕裂开来的巨大空洞就能被填满。
想要安慰她,想要为她擦拭脸上的泪水。然而,内心空洞的少女又在害怕,
在害怕中踌躇着不知道是否应该向那个女孩迈出脚步。因为故乡被毁灭的这短短
的几天,在黑暗与孤独中度过的这几天,让她对于世界,对于属于自己故乡的过
去,产生了难以言喻的恐惧。只要能继续这样浑浑噩噩地活下去,自己便不再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