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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严冬知道他的破绽是频频调整眼罩,一定会减少这个动作,至少不在杜老先生视线范围内犯错。
收藏进杜家,是严冬作为行头最愉快的一次经历。
这次他的披挂者是杜老先生。
屈部长的转手是部分转手,仍旧按季打来一笔食宿费,宣示主权。他严冬,只是暂借给的杜晏平老先生穿戴穿戴。
终归要还的。
从小给人做行头严冬很习惯这样周转。
也清楚自己头天去到人家家中要配合卫生清洁,衣服要脱干净,头发要剃光,澡按主人家说的洗,衣服按主人家说的烫,证明自己不会带来任何白虱跳蚤。
部长太太给他调教得很好。
哪怕用烧火铁钳夹他换下的衣服,备用的衣服,通通拿去锅里一锅烩。哪怕剃成秃瓢,用再烫的滚水淋头,他也忍得住。
可杜老夫人并不把这些方法用在他身上。
到杜家老宅吃的第一顿饭是馄饨,温州宽汤大馄饨,老夫人等他进门才下锅,也没让他久等。
“怎么不进去坐啊孩子?”
老夫人跛得很厉害,步子很小,笑容却慷慨。
严冬没有贸然进饭厅,他站在厅外的古罗汉松下。老夫人请帮佣把两碗鲜鲜美美的馄饨摆上八仙桌,又跛到严冬面前,口吻是慈祥祖母该有的口吻。
不当他外人。
“大的那碗是你的。”
小的那份是她孙女的,她才吃过午饭,吃不下许多。另外一碟桂花糕也热,知道他要来,祖孙俩昨晚一起做的。说完,老夫人告诉他,你们俩个小人儿分着吃啊。
十七岁的严冬难以消化这份有年纪的慈爱,微黄睫毛伴随热切点头而颤抖。
“嬢嬢。”
听到声音,认出是谁,他顿了顿。
“严冬哥。”
她的余音带着笑意。
严冬顿时心口抽紧。
这道声音,一个月前,在屈部长家小洋楼,她把换来的布偶递给他,临别前告诉他:晚安,夏侯惇将军。
布偶现下躺在他的行李捆中,获得不错照顾。
夏侯惇是谁,某天擦拭门厅钢琴时,他请教过屈部长的小儿子,知道了大概。那天的琴,他擦得分外认真,久久停留。
部长太太常说,上帝总会眷顾所有人。
严冬不信菩萨,更别说洋人菩萨,但他的确被命运眷顾了一回,真真正正的眷顾。
这年春节在杜家过的。
最像模像样一个年。
衣食住行得到从没有过的仔细关照,杜老先生慷慨请动老朋友来教他读书识字,不需要他用自身矮小,粗笨,愚蠢去证明收藏家的宽厚,仁慈,善良。
过过年,从不知怎么称呼,到喊出“小姐”吓到她,终于,严冬找到合适的称呼。
当初觉得奇怪的名字,原来是她的小名。
严冬话非常少。
却能随叫随到。
杜家很少派他差事,杜老先生喊几次,无非看好天,让他帮忙晒书。在屈部长家养出的勤快骨头闲置下来,用来长个头,长体格,很见成效。
去到好环境,体貌上的改变往往最直接。
少年清秀褪去,长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