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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岁前的记忆几乎什么也不剩,只记得躺在妈妈的床上,年轻的保姆在她身边,抱着她,拍着她的背哄睡,但她一点也不困,还很想继续玩。这样的结果是她睡得很浅,一直感受到昏黄的台灯光在眼皮驻留。
然后她听见家里的大门被关上,妈妈回家了,拖鞋的声音,花朵的香水味。木地板偶尔被踩出嘎吱的响声。“姐,你回来啦。”保姆用气音说,“银朱刚睡着,我看她一直瞪着那大眼睛,就躺这儿说我们比赛谁睡得快,她上当了。”保姆说着说着笑了。
妈妈也很小声地笑,衣物摩擦的声音变近了,她能想象到妈妈穿着那件米色的大衣,大衣的领子垂下来,蹭到她的头发。
妈妈亲了一下她的额头。
妈妈的气味不全是香水味,她也说不清是什么,只要闻见就很安心。“那我先去洗澡。”妈妈也用气音说,“你就睡这儿吧,等下换位置给她又弄醒了。”
“哎,行。”
次日一早,妈妈告诉她,你要有一个妹妹或者一个弟弟了。要不是她看着妈妈隆起的肚皮,感到困惑,估计妈妈都不打算跟她说。“爸爸知道吗?”她问。从某个时间段开始,爸爸就不再出现,一开始是出差,后来每个月都在出差。
“爸爸知道。”妈妈说,“你想要弟弟还是妹妹?”
“妹妹。”她想起幼儿园里的那些男生,皱起眉,“还是妹妹好。”
妈妈对她咧嘴笑,捏她的脸颊,“妈妈也觉得妹妹好。”
“爸爸也喜欢妹妹吗?”
“等下次你自己问他好不好?”
“好。”
等她足够大了,甚至是二十岁的时候,才知道那是孕期出轨,在那之前她只笼统地从各种亲戚口中听说,是爸爸做错了什么,倒也对他没什么好印象。
那段时间,小姨经常搬过来住,她也经常被寄放在小姨家,和表姐住在一起。老实说,比爸爸还在的时候有意思多了,让她愈发期待着妹妹的到来,这样她的小人剧场就可以有人一起演了,她们还可以一起去骑自行车,一起去对面的游泳馆游泳。
十三岁之前,祖父母还健在,十三岁那年是祖父去世了,祖母则撑到了她大学毕业。每个周末她们都去祖父母家吃饭,他们住在军区家属院,绿化带里常常放着鸡笼,发出混杂野草腥的家禽臭味。祖父是离休干部,工资很高,生活却很节俭。她记得他用那种对折的纸巾包装当钱包,硬币总是掉得到处都是。
祖父是北方人,南下过来,祖母出身于附近的乡下,结婚后便随祖父一起住在城里。那两个人都很和蔼,却很少和彼此讲话,一讲话就吵架,比起夫妻更像室友,大部分交流都是等到子女回来当传话筒。
祖父总跟她讲战时的苦日子,说像她那么大的时候,家里被打砸抢烧,吓得她那段时间听到一点异样的声响都会从床上弹起来。“爸,你别老吓银朱,她都睡不好觉!”有一次吃饭时妈妈抱怨道,祖父哈哈大笑,答应下次不讲了,祖母只是朝他斜了斜眼。
她妈妈是家里的第三个孩子,上有两个哥哥,下有一个妹妹,其实本来还有个弟弟,是小姨的龙凤胎,出生后不久便夭折了。兄弟姐妹四个人都经商,都算成功。亲戚们对她爸妈的婚姻,看法基本上是爸爸在高攀,富家女爱上穷小子,虽然她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家族属于“富家”,至少那个时候不算。长大后她回过味来,感慨家族里的关系确实给妈妈的事业助力了不少。
她妈妈是个相当冷静、相当独立的人,且很少强调她是个女孩。上学后她发现一个现象,那就是其他的小孩有着奇异的“角色扮演”意识,常常令她感到困惑。比如过家家时,为什么一定要有一个爸爸,一个妈妈;比如为什么一定是男生去搬书本,女生又不是搬不动;比如为什么男生一定是调皮的(她的班上有几个沉默寡言的男孩,而且很害羞,和他们讲话就像触碰含羞草),为什么女生一定是温柔可爱的(班上也有脾气很暴躁的女孩,成天在外头疯跑,很贪玩,长得很高)。经验告诉他们,就是这样的。可这也无法解答她的疑惑:就算最终能够证明,以前一直是这样的,代表以后也一直要是这样吗?不可以换一种模式吗?为什么不?但她不会问,因为她也能猜到对面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不能,因为什么,所以什么。因为这样稳定……blablabla. 本质上,那个阻止她改变的人也在害怕,因为弱小而恐惧。改变是需要勇气的,改变自身的思想更甚,她知道获取勇气绝非易事。
这类困惑随着年纪增长,进入初中,进入高中,只增不减。在与同学的聊天中,她发现别人的父母似乎会注意让男孩和女孩“表现得像点样子”,就是不要脱离角色,不要出戏,扮演好那个“像样的男/女人”。这时常让她感到自己正站在一个名为“人生”的戏剧舞台上,有点荒诞。流行的理论是:女孩所需要的生存空间只有一点点,而男孩需要很大,所以女孩应该缩起智慧、愿望、邪恶、恐惧、愤怒和胸怀,男孩则相反,越扩张越好,就像坐地铁时的双腿。她妈妈从不会强调这些,这是她喜欢妈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