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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的的糖。可小孩子不能吃太多甜,再加上你又是个管不住嘴的,阿姆只有哄人的时候才肯拿出来。
小孩子顽皮,你是很少哭的,摔倒了要么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继续玩儿,或者只是爬起来拍拍膝上的灰,却能为了这两口饴糖很故意装傻充愣,泪汪汪。
阿姆望着你努力挤出眼泪的表情,只能叹息着把一小块糖糕放在你的掌心,又哄道,只能吃一小块儿。
你还记得那滚烫洁白的柔软触碰在你掌心的热,两只手可以轻易托住,轻得没有重量。其实大约根本用不着两只手,只是小孩子大约总是不舍得的,用眼睛看不够,鼻子嗅不够,却不敢用手碰着了。
那样温软的甜,怕碰一下就化了。
含在嘴里也是热的。
还记得,阿姆总说糖糕要趁着热腾腾的时候吃,放久了就像离得愈来愈远的人心,不会有老酒带有时光余韵的绵香,而是成作细小的、微不足末的带刺长矛,越放越坚硬,扎进血肉创钜苦深,从此动一动就疼痛。
或许不是忘却,不是舍得,而是离开了抵挡风雨的盾,只能磨成自己的矛。就像那一块柔软甜腻的糕糖,或许也是不愿自己变得冰冷难咽的吧。
只是思念放得太久,变色了,便再也洗不净了。
那些陈年的思绪就像被酿成酒露的葡萄,永远变不回年少。藏恒于心底老而枯黄的念与想,随着秋日的叶徐徐落落,直到再也掸不掉上头太重的浮尘。
久到甜化作了苦,望心穿石的不舍积成了不敢再翻开的疤,失了纵身一跃的勇气,怕了流年的倒刺嵌入髓骨的悸碎,竟还是自私的,妄想着要在生命最后的俯息之间靠一靠不敢触碰到暖,魂灵漂泊时裂成小小的一块,好交他握住。
这张窄窄的网怀揣着破碎的魂魄,是张生死都难解的契,都被固定,被冰封。往后你没了来生,而他流离转徙——只好岑寂,黯然于张牙舞爪的夜里独自化坐,文字与言语都消切,了生无痕。
自此余年囫囵倒转,无法再挪动半步。
能葬骨与心爱的人怀中何尝不是一种美满。可他大概也忘了,爱本就是一道斑驳生锈的牢墙,那一道名为日子和名字的撇捺捆绑在一起,福祸相依。如果在魂消玉陨仅剩的最后不能相见,相思彻骨;如果最后相拥刻仅能留一缕残魄,离别亦痛心。
你要他痛。
可你自己何尝又不痛呢。
如果有一天终将诀别,你又能不能自私的最后望他一眸。
可分别总是要痛的。要偏私的用疼痛教人记得,打下看不见的、却又不可能再丢弃的重重心疤,要留下痕迹——诉说你曾经在他身侧、在这世间的存在着;让他摘不走、也触不到,只有在从记忆中走出的夜里能趁着无人之际揭开,望一眼都刺目。
那些你想抓住的,都失去了。
那些你想留住的,都离开了。
那些人在你身边兜兜转转,留下无数无忧的欢笑,无数触目惊心的伤痕,你以为他们会和你一直在一起,就算要你承受创钜痛深的悲苦也不曾畏惧……可命运何等无情——最后被留在原地的却只有你一人。
4.
边关寂寞。头顶上是汩汩散银的圆月,脚踩着湿粘的沙土,芦苇随风拂过泥沙中青白的脸颊,混杂着热血的堤岸带起一阵咸涩的风。
那轮碎银撒在水面,薄薄的一层,再多些就要泛黄了。月华把皱纹打得盈满,像一池春雨扫出的涟漪,应和着摇椅的吱呀声传得很远很远。
婆婆们用自己枯枝般的手攥紧针线,要缝起被扯碎的上弦月,补候另一次月圆。不知姓甚名谁的期盼还在远方未及传信,隔着明月千里,合十的掌心寄托着等候的殷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