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葭却抬起来，缓缓对视任羲阙，目光随之集中在那柘黄大袍上。

卢煦池将臂中的任葭往前一推：“陛下的血，这些年也吃了不少苦，父债莫由偿，除此之外……这孩便任陛下置罢。”

“小葭！”卢煦池疾吼一声，动作却似有备而来，知任葭下盘不稳，便脚下一扫，将少年膝盖固住，下一瞬，秉刀格挡，试图将密集刀剑挡在后。

“纪元策已取得金玺，连夜赶往衢州了。”任羲阙叹，挥挥手：“血至亲，皇带回泉化殿中，召少傅授课。至于欺主政之人……押至牢中，择日斩首示众罢。”

任葭盯着黄袍背影，没有动。

卢煦池倒是微笑了起来，肩膀垂下，长长舒了一气，仿佛连万顷苍天白雪都轻了些。

刀枪相撞的铿锵声在雪中短促而尖锐，卢煦池拚力格挡，见任葭奋力挣扎，气力渐消，又见禁卫左右夹击，又是如何抵挡得过？当下却未曾多想，只横贯一刀，自己直直挡住任葭左后方突袭而来的箭！

这一举动在卢煦池意料之内，却仍让他心中一凛。一路上，任葭不知是担心他的，抑或是得了抚摸的甜，竟是乖巧至极，连听卢煦池与他讲述自己的目的时，面上都无甚异样。任葭与任羲阙如一辙，年轻之时难掩嫉心，容易闯下祸端。

“停住！”任羲阙厉声喝止，铿锵之声堪堪停下，漫天雪尘已落，唯有一滴滴血顺着卢煦池上的黑裘淌落下来。

“我相信陛下。”

火墙将殿内熏得雾气升腾。太监女十余人，端着药盘竹盆来回躬。

半晌，卢煦池疲惫开：“翰牟已起兵，隆冬一过，便要大举攻往璩州，等到开破堤引洪。我只知这些了，该如何理，由陛下自行定夺便是。”

这声“相信”斜斜剜任羲阙。二十载的情仇的，丢的丢，埋在皇陵下，抛于战火中，只剩这“相信”二字了。

说罢缓缓将周竹炮拆下，丢掷到雪地上：“纪元策并无起反之心，罪人只求放他一条生路。陛下若不放心，方可待守得璩州、完事之后，再放人回去。”

那掌绵无力，却只让任葭到火辣辣的疼痛。

“爹爹！！”

轻微噗嗤一声，刀刃刺破棉裘。卢煦池到后一凉，再低下时，只见一枚剑刃穿破右，剑尖碾起一片碎来。

说罢，径直转往回走去。

这句话，平静地目视前方，脸上最后一丝血都被洇周遭松雪之下。

“你不怕我尔反尔杀了他？”

卢煦池平静：“从前声声民为本，若真是为了一役而淹一城，反倒是祸国殃民了。当了一辈贼细作，我也累了，鬼便也个清净的鬼，免得到时坟杂草，也遭得万人唾弃。”

任葭肌骨条，动作却是迅速不已，泥鳅一般卸去了疾刺而来的长刀，扭转，双脚一踮，灵活至极地窜向任羲阙！

“殚竭虑，一心复汴……前前后后费了你大半条命，现在心思怎么又变了？”

电光石火间，任葭猛然扑，抄起一旁禁卫剑柄，不顾四周霎时齐并的刀枪，迅疾向任羲阙刺将而去！

“孽…………”卢煦池凌厉斥责，话音却忽然停住，毫无征兆地倒下。

卢煦池角已然泛了青，他左手撑剑，右手利落扇了任葭一掌。

羲昌帝素来行事简朴，平日饮起居无非也就这么些人，此番阵仗着实令人咋。人特意挑了些老实嘴的，逢人问话也横竖不答

他放开箍着任葭的手，轻轻在儿背后推了推：“去吧，当个好官。”

“爹爹你。”卢煦池温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