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没跟她多说话。那个男傧相的人，曹元朗的朋友，缠住她一刻不放松，我看他对唐晓芙很有意思。”鸿渐忽然恨唐小，恨得心像在棘剌上的痛，抑止着声音里的战栗说：“关于这人的事，我不听，别去讲他们。”够了。这时候海风大得很回舱睡罢，明天一清早要上岸的。“说时，打个呵欠。鸿渐跟着他，刚转弯，孙小从凳上站起招呼。辛楣吓了一大，忙问她一个人在甲板上多少时候了，风大得很不怕冷么。录小说，同舱女人

不嫁我赵辛楣，我也不希罕她。”鸿渐拍辛楣的大：“痛快！痛快！”“他们俩订婚了不多几天，苏老太太来看家母，说了许多好话，说文纨这孩脾气执拗，她自己劝过女儿没用，还说不要因为这事坏了苏家跟赵家两代情。更妙的是——我说来你要笑的——她以后每天早晨在菩萨前面香的时候，替我默祷幸福——”鸿渐忍不住笑了——“我对我母亲说，她为什么不念几卷经超度我呢？我母亲以为我很关心，还打听了好些无聊的事告诉我。这次苏鸿业在重庆有事，不能赶回来，写信说一切由女儿作主，只要她称习。这一对新人都洋气得很，反对旧式结婚的挑黄吉日，主张挑洋日。说历五月最不利结婚，历六月最宜结婚，可是他们订婚已经在六月里，所以延期到九月初结婚。据说日也大有讲究，星期一二三是结婚的好日，尤其是星期三；四五六一天坏似一天，结果他们挑的是星期三——”鸿渐笑：“这准是曹元朗那家伙想来的样。”辛楣笑：“总而言之，你们这些欧洲留学生最讨厌，样名目最多。偏偏结婚的那个星期三，天气是秋老虎，得利害。我在路上就想，侥天之幸，今天不是我新郎。礼堂里虽然有冷气，曹元朗穿了黑呢礼服，忙得满是汗，我看他带的白领圈，给汗浸得又黄又。我只怕他整个胖全化在汗里，像洋蜡烛化成一摊油。苏小也张难看。行婚礼的时候，新郎新娘脸哭不笑不的表情，全不像在喜事，倒像——不，不像上断台，是了，是了，像公共场所”谨防扒手“牌下面那些积犯的相惩里的表情。我忽然想，就是我自己结婚行礼，在万目睽睽之下，也免不了像个被破获的扒手。因此我恍然大悟，那眉笑的满结婚照相，全不是当时照的。”“大发现！大发现！我有兴趣的是，苏小当天看你怎么样。”“我躲着没给她看见，只跟唐小讲几句话——”鸿渐的心那一的沉重，就好像货车卸货时把包裹向地下一掼，只奇怪辛楣会没听见——“她那天是女傧相，看见了我，问我是不是来打架的，还说行完仪式，大家缶新人上撒五纸条的时候，只有我不准动手，怕我借机会掷手榴弹、洒硝镪。她问我将来的计划，我告诉她到三闾大学去。我想她也许不愿意听见你的名字，所以我一句话没提到你。”“那最好！不要提起我，不要提起我。”鸿渐嘴里机械地说着，心里仿佛黑牢里的禁锢者摸索着一火柴，刚划亮，火柴就熄了，羊没看清的一片又回黑暗里。譬如黑夜里两条船相迎过，一个在这条船上，瞥见对面船舱的灯光里正是自己梦寐不忘的脸，没来得及叫唤，彼此早距离远了。这一刹那的撙近，反见得暌隔的渺茫。鸿渐这时只暗恨辛楣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