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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云龙吟(第三十五集)(3/10)

一班甲士堵住大殿,高声道:「休得放肆!快放开大司马!」

中行说也没闲着,一边逼问,一边接连在吕冀身上捅了几刀。那模样不像是

要追问真相,倒像是拿吕冀过瘾来的,就图个痛快。吕冀哪里遇到过这个?连惊

带吓再加上吃痛,以往的跋扈傲慢早就不翼而飞,就如同一头待宰的肥猪,全无

反抗之力,中行说捅一刀,他就惨叫一声,好在中行说只拣肉多的地方捅,暂时

没有伤及要害。

刘建正在坐蜡,忽然肩後被人一撞,手中多了个东西,随即耳边一个声音传

来。

刘建猛地清醒过来,脸上露出狂喜的表情,等那人说完,立刻将手中的东西

高高举起,大呼道:「天子遗诏在此!」

那封黄绫诏书甫一出现,便立刻镇住全场,连中行说都停住手,往刘建手上

看去。

诏书确实是宫中之物,鲜亮的黄绫上面墨迹淋漓,只写了一句话:传位于江

都王太子刘建!看字迹十分陌生,非是天子亲笔,也不是众臣熟悉的几位侍诏,

但诏书之後印记鲜明无比,正是汉国至高无上的传国玉玺!

刚涌进殿中的甲士脚步变得踌躇起来,回头朝吕淑张望。

吕淑张大嘴巴,一时没回过神来,倒是江充叫道:「假的!是假的!」

当然是假的。殿中众臣都是明白人,诏书上面的字迹一看就是刚写上去的,

连墨迹都没有乾透。可上面的印玺真得不能再真!

刘建这会儿像换了个人一样,思路异常清晰,他高举诏书,叫道:「中行说

住手!先跟朕出去!」

混在宗亲中的刘建门客簇拥过来,将主公和劫持了吕冀的中行说护在中间,

往宫外冲去。

吕淑大声喝斥,但刘建举着诏书在前,中行说劫持吕冀在後,一众甲士畏手

畏脚,几乎没怎么阻挡就被他们闯出大殿。

外面祭奠的臣子,刘建一边走一边大声呼道:「诸卿可看清楚了!朕奉

诏登基!有诛除奸党者,赏千金!封列侯!」

如果刘建只举着诏书,就算吕淑不开口,江充也早命人把他剁了,可他偏偏

还劫持了吕冀。那可是太后亲弟,要有个三长两短,自己立功再大,也不会有什

么好下场。

饶是江充心狠手辣,此时也无计可施,吕淑更是骑虎难下,只能一面命甲士

将群臣逐开,一面命人齐声叫道:「江都太子刘建劫持大司马,矫诏惑乱人心!

天下共诛之!」拼命把刘建的叫嚷声压制下去。

一边力有未逮,一边投鼠忌器,双方就这么僵持着,一直折腾到宫门外,最

後还是方才递给刘建诏书的黑衣人在中行说耳边说了几句,中行说才放开浑身是

血的吕冀,趁吕淑、江充等人上前救援,一群人闯出重围,径直往城南杀去。

刘氏宗亲、刘建的门客、吕淑掌管的甲士都纷纷涌出,殿内只剩下寥寥数位

重臣。眼前的乱象如同闹剧,即便是见惯大风大浪的霍子孟、金蜜镝,这回也是

大开眼戒。中行说孤注一掷,可谓铤而走险;刘建矫诏自封,可谓胆大包天。吕

冀、吕淑等人应对无措,可以说是蠢如鹿豕。

「这是……」霍子孟一脸的不可思议,「玉玺被人拿走了?」

众人知道吕冀无能,但无能到这个地步堪称匪夷所思,居然连传国玉玺都没

看住。他们不知道从昨晚开始,宫中就一片大乱,掌管印玺的具瑗首先被杀,吕

冀只顾着自己快活,早把此事丢在脑後。反正整个南宫都被吕氏控制,一块玉玺

还能飞上天不成?可眼下玉玺偏偏就飞了。不仅飞了,还在一份要命的遗诏上留

下印迹。就算诏书是假的,有这枚玺印,便有了五分真。

金蜜镝沉声道:「不仅玉玺,只怕连虎符也不在宫中。」

众人脑中轰然一响,汉国兵权全在虎符,虎符通常一剖为二,左符由军中保

管,右符藏于朝廷,持符方可调动兵马。刘建如果拿到玉玺、虎符,完全可以名

正言顺地控制兵权。

大鸿胪车千秋首先坐不住了,「此事当立即禀知太后!」

张汤默然不语,中行说方才喊出「天子遇害」,听见的可不止在场这些人。

刘建虽然只是江都王太子,在京中的势力与吕氏无法相比,但他若是真的卷走玉

玺、虎符,引兵入宫,局面将难以预料。况且以吕冀、吕淑等人的举动,让他从

心底不看好吕氏。

霍子孟「哎哟」一声,一手扶住腰背,吃力地说道:「老夫沉疴在身,此时

难以支持……只能先告退了,恕罪恕罪。」说着一手搭在金蜜镝臂上,有气无力

地说道:「扶我一把。」

金蜜镝却没有动。

霍子孟顿时急了,低声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一言惊醒梦中人,刘建若是调兵来攻,吕氏肯定不会坐以待毙,到时候宫中

就是双方殊死搏杀的战场,留在此地,根本是取死之道。在场的众臣都是心思灵

动之辈,当即作了鸟兽散,各寻出路。

顷刻间,殿中就只剩下霍子孟和金蜜镝两人。霍子孟不再兜什么圈子,直接

说道:「无论谁胜谁负,你我都不失富贵,何必留此死地?」

金蜜镝沉声道:「天子驾崩,本来就是我等的过失。于今之际,安能弃天子

而去?」

「宫中自有太后!」

「圣上已逝,皇后尚在,众臣议论时,可置皇后于何地?」

「你要保定陶王?」

「圣上尸骨未寒,终不能让孤子寡母受人欺凌。」

「你啊!」霍子孟气得转了一圈,最後一摆手,「算了,我不跟你说了。我

带的人都给你留下——千万别做傻事!」

金蜜镝微微点头。

霍子孟风风火火出了大殿,外面守灵的臣子已经少了一半,剩下的都眼巴巴

盯着殿门,见他出来,立刻涌上前去,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趋。

霍子孟虽然低调隐退,知趣地给吕冀让路,但他秉政多年,威望素著,如今

余威犹在,不少朝臣还是把他当作主心骨。

霍子孟面沉如水,一言不发地出了大殿。他走了几步,终于回过头来,喝斥

道:「跟着我做什么!你们难道没有差事吗!」

众人一听,立刻明白过来,乱纷纷向霍子孟行礼,随即四散。内侍中为首的

张恽等人都跑去照看受伤的大司马,剩下的小黄门根本阻挡不住这些大臣,只能

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

转眼间,刚才还人头涌动的东阁便冷清下来,只剩下几名内侍面面相觑。

正不知所措,殿门处人影一闪,一个高大的身影迈步出来,沉声道:「期门

何在?」

一名内侍赶紧躬下身,「回车骑将军,圣上大行,当时随行的期门武士都被

关在别院。」

「把他们叫过来,老夫有话吩咐。」

…………………………………………………………………………………

程宗扬低低吁了口气,他早就想逃之夭夭,可随着时间推移,赶到的大臣越

来越多,把整个东阁都挤得满满的,自己想走也走不了。眼下倒是个好机会,一

众大臣走得一乾二净,卫尉掌管的甲士也跟着吕淑去了宫外,整个昭阳宫只剩下

几名内侍——还有一帮不知所措的妃嫔。

那些妃嫔都在天子灵寝所在的内殿哭泣,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耳

听着外面的喧闹声迅速安静下来,一个个停住哭泣,面露惊色。

程宗扬轻轻放开赵合德,「别作声。」

赵合德像受惊的小鹿一样蜷了蜷身子,一张玉脸毫无血色。

程宗扬攀着藻井的板壁往下看了一眼,然後轻轻吹了声口哨。

罂粟女霍然抬起头,眼中露出一丝精光。

她凑到赵飞燕身边,低声道:「奴婢出去看看。」

赵飞燕双目红肿,闻言只点了点头。

罂粟女出了帷帐,却往殿後走去,片刻後,出现在程宗扬面前。

她长出了一口气,一手拍着胸口道:「主子,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们已

经出去了。」

「这里不能待了,立刻送皇后回长秋宫,锁紧宫门,看好门户。」

「主子,你呢?」

「我跟你们一起去——给我弄一件内侍的衣服。」

程宗扬刚收拾停当,扶着赵合德下来,金蜜镝已经进了内殿。

离一众妃嫔还有数步,金蜜镝便停下脚步,向赵飞燕俯身叩首,大礼参拜,

然後扬声道:「臣金蜜镝,恳请皇后回宫。」

赵飞燕跪得久了,双腿酸麻,被宫女扶了一把才站起身来,「外面出了什么

事?」

金蜜镝毫不隐瞒地说道:「江都王太子刘建劫持大司马,持遗诏欲登帝位,

被卫尉吕淑逐走。此地不靖,请皇后殿下移往长秋宫。」

赵飞燕扭头看了一眼,悲声道:「天子的灵寝呢?」

「天子灵寝不可擅移,臣会命人看守。」

罂粟女托住赵飞燕的手臂,低语道:「先回去。」

赵飞燕只好对金蜜镝道:「便依卿所言。」

其余的妃嫔都惊慌起来,「娘娘!娘娘!」

罂粟女扭头道:「别吵!都跟娘娘一起走!谁要吵嚷,就留在这里守灵!」

诸女立即噤声。

第三章

一众妃嫔、宫娥、各人随行的内侍纷纷起身,殿中乱成一团,程宗扬拉着赵

合德,趁乱混入人群,小心低着头,免得被人识破。不多时,几名刚被放出来的

期门武士匆忙赶来,持戟拱卫,护送众人前往长秋宫。

刚走上廊桥,几名盔上带着长羽的羽林郎狂奔过来,前面一人单膝跪地,向

金蜜镝施了一礼,「属下冯子都!奉大将军令,前来听命!请车骑将军吩咐!」

另一人道:「属下王子方!奉命听候调遣!」

「就你们几个?」

冯子都道:「还有几个在宫外,属下已经派人去唤了。」

金蜜镝点了点头,「先去後面守着。」

「是!」冯子都与王子方站起身,往後走去。

忽然冯子都「咦」了一声,双眼盯住队伍中一名内侍。

混杂在人群中的程宗扬被人识破身份,只好面露苦笑,竖起手指在唇上碰了

碰。

冯子都心下会意,若无其事地昂首往前迈步。他生得一副好相貌,此时又穿

羽林军的盔甲,愈发显得英姿勃勃,一路上不知收获了多少宫女的目光。

进了长秋宫,沉重的宫门在身後关上,程宗扬才终于鬆了口气。金蜜镝仍然

恪守臣子之礼,未奉诏入觐,绝足不入宫门一步,此时带着召集来的百余名期门

武士在长秋宫外严阵以待,所有前来窥视的内侍都被他毫不客气驱赶出去。

跟来的妃嫔都被安置下来,此时人人自危,宫里的气氛一片肃杀,谁也不敢

乱说乱动。定陶王熬了半夜,这会儿还没醒,趴在盛姬怀里睡得正熟。他们的住

处紧邻着皇后的寝宫,盛姬向赵飞燕施了一礼,便带着定陶王回屋安歇。

等进了寝宫,程宗扬身後的女子才揭开面纱,叫了声「阿姊!」

赵飞燕惊愕之下,然後迎上前去,姊妹俩抱在一处,放声痛哭。

程宗扬顾不上安慰她们,转头对罂奴道:「宫里有哪些人是信得过的?」

罂粟女为难地说道:「奴婢也不清楚,只是长秋宫早被清洗过数次,眼下这

些宫女内侍,只怕一个都靠不住。」

「一个都没有?」

罂粟女想了想,「倒是随定陶王入宫的几名宫人,说不定还可靠些。对了,

还有一人,当能信得过!」

「谁?」

罂粟女走到寝宫外,在偏殿一处小阁的门上敲了敲。

房门无声地打开,一名身材魁梧的内侍走了出来,他穿着宽袖乌衣,头上戴

着貂蝉冠,却是中常侍中名列的单超单常侍。

骤然见到程宗扬,单超眉棱骨微微动了一下,随即低哑着声音问道:「天子

安在?」

「天子已经驾崩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单超已经听到宫里的哭声,但还是心存侥幸,听到此语,双目顿时红了。他

摘下貂蝉冠,用一条白布束起头髮,然後才道:「我昨晚本该随驾,但途中耽误

了片刻,待我赶到昭阳宫时,宫门已经被封,周围都是北宫的人,于是我就到了

长秋宫,幸得娘娘收留……其他人呢?」

「具瑗被吕氏的人杀了。徐常侍、唐常侍和左常侍都被抓了起来,眼下生死

未卜,倒是中行说逃了出去。」

程宗扬简单说了昭阳宫中发生的事。听到中行说劫持吕冀,以单超的冷峻,

脸颊也不禁抽了抽,「这厮好大的胆子。」

「他胆子再大,这次也押错宝了。」程宗扬道:「刘建若是为帝,必将祸及

汉国。」

「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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