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征兆地从宫内出现,趁着天亮之前众人最困乏的时候突施袭击,将守卫白虎
门的百余名乱军斩杀殆尽,随即打开宫门。
吕巨君又一次利用了秘道,将一批死士送入宫内,轻而易举就攻下白虎门,
接着一队马蹄用布裹着的骑兵涌入宫门,从阿阁前的广场席卷而过。
那些骑兵都披着汉军的黑甲,使用汉军的制式武器,但人种形色各异,有的
高鼻深目,有的赤髮狮鼻,唯一相同的是他们弓马极为娴熟,整个人就像长在马
鞍上一般,挥舞着长刀利矛左劈右刺,甚至能在战马的高速疾奔中弯弓劲射。
一名门客嘶声叫道:「长水军!是宣曲的长水军!」
话音未落,一支利箭便像毒蛇一样穿透了他的背脊,从他胸口带出一篷殷红
的血雨。
幸好九御之一的白翼及时示警,使苍鹭能够时间召集军队。就在长水军
大肆屠杀守卫的时候,苍鹭已经指挥军士在广场另一端排好阵列。
拂晓时分,双方以天子用来阅兵的阿阁作为战场,展开了一场血腥无比的攻
防战。
参战双方都是汉国最精锐的军士,吕氏出动了卫尉军、射声军和长水军,数
量超过三千。刘建一方有中垒军、虎贲军、步兵军、屯骑军和越骑军,以每军七
百人计,仅军中精锐就有三千五百人,再加上一众奴仆,数量是吕氏的两倍。
更重要的是,刘建在纵火烧毁武库之前,搬走了大批军械。连那帮由各家奴
仆组成的乌合之众,兵甲之精也足以让人流口水。
不过事起突然,乱军以为四门紧闭,安全无忧,长水军攻来的时候,大多数
军士都还在梦乡中。虽然有苍鹭全力指挥,终究还是过于仓促。于是当射声军加
入战场之後,乱军的道防线只支持了不到一刻钟,便即溃散。
吕戟大模大样地带着长水军进入白虎门,然後一马当先,奔向长秋宫。
「老蔡!是我!快开门!」
不多时,大门开了一道小缝,吕戟打马跃上台阶,然後跳下马,双手叉腰,
打量了一眼,赞许道:「老蔡幹不错啊,带着一帮内侍竟然能撑到现在。」
蔡敬仲木头一样躬了躬腰,「都是托太后的洪福。」
「太后也听说了,还夸你忠节勤勉。」吕戟习惯了他的嘴脸,也不以为意,
说道:「你的差事办完了。太后命我把皇后赵氏,还有南宫的妃嫔,全都接到北
宫去。」
蔡敬仲一句话也不多问,趴在地上磕了个头,口中道:「奴才遵旨。」
「起来吧。」吕戟就喜欢他这么识趣的奴才,一边说一边往宫内走去,「把
妃嫔们都叫过来,太后吩咐过,一个都不许漏。」
「是,奴才这就去叫人。」
蔡敬仲叫来内侍交待几句,呼喝声随即在各处宫院响起。
这些妃嫔都是暂时住在长秋宫,居处相对集中,不多时便被召集在一处。
宫墙杀声四起,刘建军重整旗鼓,两军在外面杀得难分难解,吕戟却坐在一
张象牙榻上,悠然自得地跷着二郎腿,他脸上被姑母掌掴的红印已经褪去,又恢
复了无赖本色,一双色迷迷的眼睛在那些妃嫔身上直转。
那些妃嫔小的只有十五六岁,大的不过二十一二,一个个正是如花似玉的年
纪。吕戟一双眼睛像蜜蜂一样在花丛中飞来飞去,最後停在一朵鲜花上,再也挪
不开了。
吕戟走过去围着她转了一圈,笑嘻嘻道:「这位是?」
旁边的内侍连忙赔笑道:「林婕妤。」
「哦……」吕戟说着朝她手上摸去。
林婕妤怫然变色,「你是何人!」
吕戟涎着脸道:「我姓吕,你说我是谁?」
林婕妤甩开手,「你放尊重些!」
「哎哟,这么烈性啊……我喜欢!」吕戟转头问道:「她家里是?」
内侍一手掩着口,小声道:「是广川送来的采女。家里是佃农,去年接到都
中,授了大夫。」
「哎呀!原来是林大夫家的!」吕戟一脸吃惊地对林婕妤说道:「你还不知
道吧?林大夫涉嫌谋逆,要被下狱诛九族了。」
林婕妤花容失色,「不会的!我父亲平素最不喜生事……」
「现在还不是。」吕戟淫笑道:「但只要我说他谋逆,嘿嘿……」
「你……」
吕戟嗤笑一声,然後板起脸,转身对那些妃嫔说道:「刘骜那小子已经死翘
翘了。你们这些妃嫔,连个子嗣都没有,这辈子都没指望了。如今太后让你们迁
往北宫,你们要感念太后的恩德,还要记住自己的身份。看到这些内侍了吗?他
们还有放出去的一天,你们就是死,也得死在宫里!」
「知道永巷吗?就在北宫西北角。一条青石巷子,一年四季都见不到太阳。
不听话的妃嫔,都会被关到里面。」他呲牙一笑,「明着告诉你!关在里面的妃
子,我全都肏过!不管是昭仪,还是什么婕妤、贵人,在里面用不了两天,就乖
得跟母狗一样。」
「我为什么敢这么说?因为从现在开始,你们一句话一个字都传不出去!刘
骜那小子活着,你们还有一份尊贵体面,那小子一死,你们就是个屁!你!过来
跟她们说,是不是?」
那内侍躬腰道:「是,是!」
「赵氏呢?把她也叫来!妈的,我今天要先幹了她!」
蔡敬仲摇头道:「那可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我一想到赵飞燕那浪货,下边就发痒。」
「你马上就要死了,还幹个鸟啊。」
蔡敬仲说着,抬手往吕戟脑後拍了一掌,吕戟身子晃了晃,然後一头撞在地
上,口鼻眼睛同时涌出鲜血。
那内侍大惊失色,「蔡常侍!这是……」
蔡敬仲拿出一块丝帕擦了擦手,「死了。」
「我知道是死了,可是……」那内侍赶紧对众人道:「你们可看清楚了!吕
校尉是自己中风,一头摔死的,跟蔡常侍可没关系。」
「胡说。明明是我一掌拍死的。」
那内侍都快哭了,「蔡爷,我知道你仁义,可这种事你怎么还拼命往身上揽
呢?趁着兵荒马乱,咱们编个理由,胡弄过去算了。」说着他带着哭腔拼命告诫
众人,「蔡爷这可是为你们好,你们可别乱说啊。」
那些妃嫔一个个咬着唇瓣,拼命点头。
「诛杀逆贼可是大功,怎么能替我瞒着呢?」
那内侍呆了片刻,小声道:「蔡爷……」
「我瞧着长秋宫不错。」
那内侍似乎明白了什么,颤声道:「可咱们是北宫的人……」
「这边给的钱多。」
那内侍一脸挣扎,最後求救似的看着蔡常侍。
蔡敬仲轻飘飘道:「比你上半辈子挣得都多。」
那内侍心一横,「蔡爷,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说什么?我就跟着你幹了!」
「这就对了。」蔡敬仲欣慰地点点头,「你去告诉大伙,眼下改投门庭正当
其时。再晚就来不及了。」
宫外已经远去的厮杀声越来越近。除了阿阁的阅兵场是一片空地,宫内五步
一楼,十步一阁,宫阙相望,亭台林立,无论是长水军的胡人骑兵,还是射声军
的弓手都无法施展自己的优势,反而被乱军抓住机会,打了几个漂亮的反击。如
果不是吕氏豢养的一批死士拼命挡住越骑军的冲击,险些就被乱军截断後路。
双方几经厮杀,最後在阿阁形成对峙。而刘建的登基大典,也在一片风雨交
加之中仓促举行。
辰时刚过,刘建在家臣的护卫下步入崇德殿,然後由内侍宣读先帝遗诏,再
奉上传国玉玺。刘建三辞,群臣三进,做足姿态之後,刘建才迫不及待地坐上那
张象征着无上权力的御椅。
接下来以宗正刘德为首的群臣山呼万岁,行三跪九叩大礼。随後刘建宣布改
元,同时大赦天下。
刘建的登基仪式到底太过仓促,说是群臣,自愿加上被裹胁来的,连朝臣数
量的十分之一都没有。倒是刘建攻占南宫时抓了一批内侍,天子驾崩,那些内侍
无处可投,面对屠刀还有什么说的?大都选择投向了刘建。刘建大喜之下,一口
气封了十名中常侍。登基大典时,由于貂尾不够,这些新晋的大貂珰只能用狗尾
代替——好在宫里的狗还够用。
刘建登基的消息传出,乱军一片欢呼。随着鼓乐之声,天子御旗在崇德殿前
冉冉升起,高达六丈三尺的旌旗上绘着日月升龙图案,下方垂着十二条火红的长
旒,壮观无比。然而天子旌旗没升到杆顶,就被射声士用带着十字交叉的火箭烧
了个乾净。
看到这一幕的程宗扬也不得不佩服,平叛军兵锋所指,都已经威胁到崇德殿
了,刘建居然还硬着头皮登基。这么惨的登基大典,也算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了。
但程宗扬很快发现自己小看了这位不伦不类的狗尾天子。刘建登基之後,做
的件事就是带着已经烧光的天子旌旗,御驾亲征。新登基的天子亲临一线,
乱军士气大振,从崇德殿一直杀到阿阁。
平叛军形势危急,一度被压到阅兵场外,几乎连白虎门都丢了。就在这时,
一名带着白玉护颈的少年单骑杀出,一柄方天画戟犹如银蛟,接连斩杀越骑军两
名军司马。他那匹战马通体赤红,神骏无比,奔驰间犹如一团跳动的烈火,速度
奇快,一人一马,所向披靡。
作为天子亲卫的虎贲军赶紧护着刘建退下,新任的虎贲校尉陈升亲自断後。
那少年一不做二不休,纵马冲上前去,银戟一挥,将天子旌旗碗口粗的旗杆一斩
两段。然後又在屯骑和越骑两军包围之中连杀数人,溃围而出。
那少年如风般驰过阿阁,然後一勒缰绳,赤红色的战马人立而起,盘旋着退
了数步,稳稳站定,那少年横戟立在白虎门前,一身白衣犹如血洗一样,那张俊
脸却如同冠玉,与颈间的白玉护颈相映成色。
那少年高声喝道:「洛下吕奉先!谁来受死!」
他喉咙受伤尚未痊癒,声音有些嘶哑,反而了几分男性的魅力。
程宗扬嘀咕道:「这小子……怎么挨一刀又更帅了?」
两军厮杀场就在长秋宫畔,程宗扬在阙楼上看得一清二楚。北军八校尉都是
汉国顶尖的强军,战斗力不相上下,但论起战术,有苍鹭指挥的乱军明显要更胜
一筹。可惜吕奉先那小子就跟开挂了一样,根本不讲道理的一路长驱直入,不仅
惊走了刚登基的刘建,把苍鹭布下的阵势也搅得七零八落,让平叛的卫尉军、射
声军和长水军趁机稳住阵势,双方重新陷入僵持。
打到这份上,程宗扬也见识了汉军的战斗力。假如与星月湖大营野外对阵,
人数相等的情况下,星月湖大营能与长水和屯骑两军打个平手,与越骑交锋,多
半要小负。当然,这是假设星月湖大营为步兵。星月湖大营作为骑兵的战斗力如
何,自己还没有见识过。
一向好战的雲丹琉此时也沉默了,当她看着五名射声士相互配合,单靠弓矢
就将一队门客组成的死士射杀殆尽,不由惊道:「好强!」
确实是很强,那些射声士每一个的射术都与敖润不相上下,让他们占据各处
要地,组成一道狙击网,任谁想杀过去都不是易事。
但乱军的破阵之法简单粗暴,擅长战车的虎贲军连人带马都披上重铠,借助
武刚车强大的防御力和冲击力,逐一扫荡射声士占据的要点。穿着重甲的虎贲冒
着箭雨,奋力挥舞长戈,往往在钩杀对手的同时,也被犀利的箭矢射进肩窝和眼
眶,两败俱伤。
玄武岩铺成的广场上血流成河,到处是战死的军士和战马。寒风过处,鲜血
凝结成一层薄冰。
程宗扬仿佛又回到江州之战的时候,两军殊死搏杀,生命被肆意收割,整个
战场都弥漫着浓浓的死亡气息。与江州之战不同的是,这一次的战场几乎局限于
阿阁之前那片长宽二百余步的玄武岩广场,在这片狭小的范围内,死气惊人的集
中。短短一个时辰之内,广场数度易手,足有上千人伏尸于此。
在如此高密度的死气刺激下,生死根不需催动,便自发地全力运转,犹如长
鲸吸水一样,将周围弥漫的死气吸入丹田。甚至连融入丹田之後许久不见动静的
阴阳鱼,此时也随着丹田气轮的旋转时隐时现。
真气流动越来越快,程宗扬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修为正飞速攀升,然而始终
被一层看不到的薄膜所限制,无法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