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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人间道 第二十二回 望夫去 京效野火无休(中)(3/10)

外森森麻麦,窗前猗猗荷花。轻轻酒旆舞薰风,短短芦帘遮酷日。壁边瓦瓮,白冷冷满贮村醪;架上磁瓶,香喷喷新开社酝。白发田翁亲涤器,红颜村女笑当垆。

当下深、冲、超、霸四人在村酒店中坐下,唤酒

保买五七斤肉,打两角酒来吃,回些面来打饼。酒保一面整治,把酒来筛。

两个公人道:「不敢拜问师父在那个寺里住持?」

智深笑道:「你两个撮乌问俺住处做甚么?莫不去教高俅做甚么奈何洒家?别人怕他,俺不怕他。洒家若撞着那厮,教他吃三百禅杖。」

两个公人那里敢再开口。吃了些酒肉,收拾了行李,还了酒钱,出离了村店。林冲问道:「师兄,今投那里去?」

鲁智深道:「‘杀人须见血,救人须救彻’。洒家放你不下,直送兄弟到沧州。」两个公人听了,暗唁地道:「苦也瞎口是坏了我们的勾当,转去时怎回话?且只得随顺他,一处行路。」

有诗为证:最恨奸谋欺白日,独持义气薄黄金。迢遥不畏千程路,辛苦惟存一片心。

自此途中被鲁智深要行便行,要歇便歇,那里敢扭?好便骂,不好便打。两个公人不敢高声,只怕和尚发作。行了两程,讨了一辆车子,林冲上车将息,三个跟着车子行着。两个公人怀着鬼胎,各自要保性命,只得小心随顺着行。鲁智深一路买洒买肉,将息林冲,那两个公人也吃。遇着客店,早歇晚行,都是郡两个公人打火做饭,谁敢不依他?

二人暗商量:「我们被这和尚监押定了,明日回去,高太尉必然奈何俺。」薛霸道:「我听得大相国寺菜园廨宇里新来了个僧人,唤做鲁智深,想来必是他。回去实说:俺要在野猪林结果他,被这和尚救了,一路护送到沧州,因此下手不得。舍着还了他十两金子,着陆谦自去寻这和尚便了。我和你只要躲得身上干净。」董超道:「也说的是。」两个暗商量了不题。

话休絮繁。被智深监押不离,行了十七八日,近沧州只有七十来里路程。一路去都有人家,再无僻净处了。鲁智深打听得实了,就松林里少歇。智深对林冲道:「兄弟,此去沧州不远了。前路都有人家,别无僻净去处,洒家已打听实了。俺如今和你分手,异日再得相见。」林冲道:「师兄回去,泰山处可说知,防护之恩,不死当以厚报。」

鲁智深又取出一二十两银子与林冲,把三二两与两个公人道:「你两个撮乌!本是路上砍了你两个头,兄弟面上,饶你两个鸟命。如今没多路了,休生歹心。」

两个道:「再怎敢?皆是太尉差遣。」接了银子,却待分手,鲁智深看着两个公人道:「你两个撮乌的头,硬似这松树么?」二人答道:「小人头是父母皮肉,包着些骨头。」智深抡起禅杖,把松树只一下,打的树有二寸深痕,齐齐折了,喝一声道:「你两个撮乌!但有歹心,教你头也与这树一般。」摆着手,拖了禅杖,叫声:「兄弟保重。」自回去了。董超、薛霸都吐出舌头来,半响缩不入去。

林冲道:「上下,俺们自去罢。」两个公人道:「好个莽和尚,一下打折了一株树。」

林冲忖道:「若不说出他来路时,这二人定将一切推在我身上,太尉听了,心下忌惮我,日后哪容高衙内来劝他?」便道:「这个直得甚么?相国寺一株柳树,连根也拔将出来。」二人只把头来摇,方才得知是实。

三人当下离了松林,行到晌午,早望见宫道上一座酒店。

但见:古道孤村,路傍酒店。杨柳岸,晓垂锦旆;莲花荡,风拂青帘。刘伶仰卧画床前,李白醉眠描壁上。社酝壮农夫之胆,村醪助野叟之容。神仙玉佩曾留下,卿相金貂也当来。

三个人入酒店里来,林冲让两个公人上首坐了。董、薛二人,半日方才得自在。只见那店里有几处座头,三五个筛酒的酒保,都手忙脚乱,搬东搬西。林冲与两个公人坐了半个时辰,酒保并不来问。林冲等得不耐烦,把桌子敲着说道:「你这店主人好欺客,见我是个犯人,便不来睬着,我须不白吃你的,是甚道理?」

主人说道:「你这是原来不知我的好意。」

林冲道:「不卖酒肉与我,有甚好意?」

店主人道:「你不知俺这村中有个大财主,姓柴名进,此间称为柴大官人,江湖上都唤做小旋风,他是大周柴世宗子孙。自陈桥让位,太祖武德皇帝敕赐与他誓书铁券在家中,谁敢欺负他?专一招接天下往来的好汉,三五十个养在家中,常常嘱付我们酒店里如有流配来的犯人,可叫他投我庄上来,我自资助他。我如今卖酒肉与你,吃得面皮红了,他道你自有盘缠,便不助你。我是好意。」

林冲听了,对两个公人道:「我在东京教军时,常常听得军中人传说柴大官人名字,却原来在这里。我们何不同去投奔他。」

董超、薛霸寻思道:「既然如此,有甚亏了我们处?」就便收拾包裹,和林冲问道:「酒店主人,柴大宫人庄在何处,我等正要寻他。」

店主人道:「只在前面,约过三二里路,大石桥边转弯抹角,那个大庄院便是。」

林冲等谢了店主人,三个出门,果然三二里,见座大石桥。过得桥来,一条平坦大路,早望见绿柳阴中显出那座庄院。四下一周遭一条涧河,两岸边都是垂杨大树,树阴中一遭粉墙。转弯来到庄前,看时,好个大庄院!

三个人来到庄上,见那条阔板桥上,坐着四五个庄客,都在那里乘凉。三个人来到桥边,与庄客施礼罢,林冲说道:「相烦大哥报与大官人知道:京师有个犯人,送配牢城,姓林的求见。」

庄客齐道:「你没福,若是大宫人在家时,有酒食钱财与你,今早出猎去了。」林冲道:「不知几时回来?」庄客道:「说不定,敢怕投东庄去歇,也不见得。许你不得。」林冲道:「如此是我没福,不得相遇,我们去罢。」

别了众庄客,和两个公人再回旧路,肚里好生愁闷。行了半呈多路,只见远远的从林子深处,一簇人马飞奔庄上来,但见:人人俊丽,个个英雄。数十匹骏马嘶风,两三面绣旗弄日。粉青毡笠,似倒翻荷叶高擎;绛色红缨,如烂熳莲花乱插。飞鱼袋内,高插着装金雀画细轻弓;狮子壶中,整攒着点翠雕翎端正箭。牵几只赶獐细犬,擎数对拿兔苍鹰。穿云俊鹘顿绒绦,脱帽锦雕寻护指。探枪风利,就鞍边微露寒光;画鼓团圆,马上时闻响震。鞍边拴系,无非天外飞禽;马上擎抬,尽是山中走兽。好似晋王临紫塞,浑如汉武到长杨。

那簇人马飞奔庄上来,中间捧着一位官人,骑一匹雪白卷毛马。马上那人,生得龙眉凤目,皓齿朱唇,三牙掩口髭须,三十四五年纪。头戴一顶皂纱转角簇花巾,身穿一领紫绣团胸绣花袍,腰系一条玲珑嵌宝玉环绦,足穿一双金线抹绿皂朝靴。带一张弓,插一壶箭,引领从人,都到庄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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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冲看了,寻思道:「敢是柴大宫人么?」又不敢问他,只自肚里踌躇。只见那马上年少的官人纵马前来问道:「这位带枷的是甚人?」林冲慌忙躬身答道:「小人是东京禁军教头,姓林,名冲,为因恶了高太尉,寻事发下开封府,问罪断遣,刺配此沧州。闻得前面酒店里说,这里有个招贤纳土好汉柴大官人,因此特来相投。不期缘浅,不得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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