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着那双搭配礼服的酒红色金底高跟鞋,愈发衬托出她的高雅气质。伫立于仍在
阴影里的门边,只能见得到月华下无限美好的脊背曲线在被夜风吹拂起的皮草与
长发之间若隐若现。
光阴没有停滞。它仍然在随微风流转,只是变得极其缓慢了而已。
像是猜到了男人会在这个时点上回来,女王转过身,搅动了短暂而漫长地徘
徊着的时间,命令它归于正常的速度,仿佛梦幻一样的景色终于得到了一些真实
感。她伸出左手来,佩戴有钻戒的无名指与其他四指一齐向着指挥官,并非邀请,
而是故作质疑:「试问,你就是我的指挥官吗?」
这个时候是
不是要自己跌坐在地上比较好?回忆起那部旧时代动画的指挥官
胡思乱想。
指挥官并不相信有什么所谓命运存在。就算真要代入那部动画,两人之间的
契约也早已缔结,错位时点上的命运之夜更没有什么身穿紧身衣的帕拉蒂斯份子
闯进室内,只有要凝望彼此到永恒之后也无妨的两人。不过相比那位剑士而言更
像黄金之王的女人根本没打算等待男人道出回应的词句,干脆利落地拽住他的左
手、把他也拉到洒满月光的一侧来。十指紧扣,彼此无名指上钛合金质戒指镶嵌
的钻石交相辉映。也无需言语,只是静静依偎,在宁静里听另一半的呼吸与心跳
与自己吻合节奏。
夜深不觉秋已至,佳人相伴闲暇时。
「我说,指挥官,」音色高亢甜美,如向南奔流的伏尔加河,「你在想些什
么呢?」
虽然答案已经了然于心。
叹息声。闪电的素体很高挑,尤其是蹬上那双高跟鞋后已经超过了一米七五,
能感觉到从背后拥抱着自己的指挥官吹乱了耳畔的气流,吹得耳道里呼呼作响,
也吹得她心弦猛然一颤。尽管有些事情是必须要面对的有些话语是必须要说出口
的,但并不意味着她不会因为要撕开他的伤疤而心疼。
「我在想玛赫莲,在想莱特,在想一些入职格里芬之前的牺牲了的战友,在
想这么多年来看到的死去的人们。」明亮的月光遮掩了绝大部分的星,仅仅眯起
眼睛,还可以依稀辨认得出它们确实悬挂在夜空里,就跟刻意埋藏在记忆里那一
幕幕的血流成河一样。只是其一带来的则是光芒与希望,另一则散播悲伤与绝望。
军人也好,PMC也罢,都是与杀戮为伍的职业,不应为死亡感到动摇;但这
不等同于对杀戮和死亡已经感到麻木。倒不如说,不对其麻木甚至是沉溺其中,
才是守住良知与底线所必需的,哪怕这会带来一些该死的后遗症。
「你还在想默莉朵吧。」一针见血。
「哈,哈哈,还是瞒不过你啊。」想要笑又笑不出来,从咽喉里挤出来的声
音干瘪又滑稽。
「论对你的了解程度,整个格里芬也没有谁能跟我比了吧。」宣誓主权的话
语里蕴含着强烈的独占欲,感受到他的双手环过她的腰际在小腹上交叠,于是她
的双手从他的指尖一直滑动到手肘,反复摩挲,仿佛要抚慰他握枪岁月里的一切
伤痛:「再说,那个涅托的临终话语,我们都听见了的啊……」
就在三十多天前的突袭行动当中,帕拉蒂斯部署在中欧的关键节点被指挥官
带队捣毁,想要釜底抽薪计划杀死乌尔利赫的默莉朵在强力截击下别说是得逞、
连她本人也在试图逃出围剿圈时被打断了几乎所有的肢体。动弹不得的暗杀者却
自然接纳了灭亡的命运,只是冷笑着注视指挥官一步一步逼近。这个几乎没犹豫
过的男人曾经果断地一消防斧把格雷的脑袋劈成两半,却在此时第一次地出现了
迟疑。
他提起那杆口径足有14.5mm的重机枪,对准敌人的脑袋:「你有三分钟的时
间说出遗言。」
换来的是沉默。
然后大笑。癫狂,而又歇斯底里,饱含了高浓度的嘲弄:「什么啊,你在害
怕吗,害怕杀死有着和玛赫莲一样面孔的我吗!来吧,杀了我吧,杀了我吧!你
永远也战胜不了父亲大人,我也不会在地狱里等你,因为我会和炼狱里所有的死
难者一起诅咒你、诅咒你永永远远都要行走在战争恶魔的阴影下!」
这个涅托再也没能发出任何有意义的声音。因为她的嘴里被巨大的枪管填满,
然后三发轰鸣爆响,高装药的子弹击碎了大半个头颅,依稀还能辨认得出来的五
官被血红色染得触目惊心,残留有某种漆黑的意志,铭刻在男人的视网膜上与脑
神经里,深深埋藏,不知疲倦地反复念诵死难者们的只言片语。
算上今天,已经是第五次被这份诅咒折磨得从睡眠中惊醒了。他从未想过言
语能拥有如此巨大的威力,能让那些无法磨灭的恐惧与悔恨追上自己、阴魂不散
地缭绕在思绪当中无法驱逐。并不是没有考虑过使用药物,但只要是药物就必然
会对自己的神经系统有负面作用,对此难以忍受的男人宁愿选择独自硬扛,哪怕
生命中的剩余时光再也无法安稳入眠,哪怕自己会倒在黎明到来之前。
哪怕灵与肉相结合的另一半,如果不强行撬开他的嘴,他也只会紧锁心扉,
直至诅咒将门与锁一道腐蚀透烂。
目睹了默莉朵最后一幕的人形们都觉察到了指挥官不太对劲,但也只有闪电
知道他到底不对劲的程度到底有多么严重,指挥官大概也估计到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