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旌垂目看着自己的手指，神悲悯，就在她以为伯父不会回答时，只听他低声沉沉地吐了一个字——想。

不是因为他不愿意回去，而是他早已无家可归……而是那个病膏肓的国家，早已像丢掉没用的棋一般，放弃了李家抛弃了他们！

“清廷命我赴台接割让台湾事宜，也是你祖父一个古稀老人跪请收回成命，可光绪帝非但不允且严加申斥！他，只不过是想让这脏彻彻底底地泼给李家。你祖父因为关受辱而发誓终不履日地，可是我却宁愿当一个孤魂野鬼也不愿意再回去！”

落旌低着死死抿住嘴角，甚至有些绝望地闭上。

“大伯，那你还想不想回去？”

李经方却望着远方，淡淡说：“没想到什么？没想到我当时就在那里吗？”

“而为中国人，我也是一个背叛者。”

她喃喃着说：“大伯，对不起，我没想到——”

落旌震惊地抬起，手一抖壶里的便撒在手背上，风一，散了温度便冰凉一片。脸颊蓦地烧起来，落旌扣着壶的边缘，有些羞愧。她没想到生平一次背着别人说了不算好听的话，却还是被人听到了，而她说的那个人还是自己的长辈。

落旌看着李经方先是沉默着愣住，两鬓的白发代表着苍凉的半生时光，而他的嘴缓缓勾一个悲涩的弧度带着嘲讽，可他笑着笑着，便不自主地抬起了手放在宽阔的额上，袖角挡住发红的角——他来自中国，可他半生的心酸与悲剧也来自她。

他脸上是浑不在意的表情，可是角却起来，“落旌，其实你没必要歉，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早在很多年前，我就已经学会波澜不惊地接受别人的讥笑怒骂；为了躲避国人的谴责，我就像一个孤魂野鬼般躲避在日本，连自己的亲人也保护不了。”

“其实，你说的很对。”

李经方半躺在竹藤椅上，讽刺地摇：“百姓需要一个气筒去供他们辱骂指责，朝廷需要一个替死鬼挡住百姓的泱泱之，而国家呢？”

“为外官我是一个失败者。”

男的语气何等愤怒与悲伤！因为不是他们背弃了民族与国家、尊严与信仰，而是在泱泱众下，他们无从辩驳；在史官判官铁笔下，他们被生生烙上了再也无法抹灭的耻辱枷锁。

月影婆娑，四下安静极了，树上的樱衬托着月光越发静谧。

哪怕孤魂野鬼游半生，哪怕怨恨家国远走他乡，可他仍然会忍不住想念

樱香气越发郁起来。

月光下，少女抬起一双盈盈秋的，带着看穿人心的悲悯——

“世人说的没错，你爷爷一手签订了丧权辱国的条约，可就在这里他为中国的全权大臣却被日本浪人一枪打在左颧骨，伤未愈便被迫走上谈判桌，受人胁迫只能作允否之答复。”

，远街喧闹不休，只有门前的樱树，在月光的冷白和唐灯的暗黄里寂静散着香。

他反而笑起来，只是泛红的睛里波光漪澜，“而中国，需要一块遮羞布来掩盖羸弱不堪、兵败日本的现实。所以李家，就是那个替死鬼、气筒，甚至，是那块遮羞布！”话音落，他手中的杯盏便被他一把狠狠地摔碎在地上，溅起的瓷渣一蹦两蹦地摔到了落旌的脚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