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旌以为伯父会大发雷霆，然而他没有。落旌只见李经方再次站起来，背着手重新赤脚走上鹅卵石。李经方的声音低沉而平缓，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在世人中，我们是国家的罪人，是卖国贼误国误民的人，可是落旌，你要知没有一个臣愿意签下丧权辱国的条约，更没有一个中国人愿意将自己的家国土地拱手送人。”

良久，他叹了一气，将白瓷瓶中的清酒倒在杯中，缓缓啜着。一直到见了杯底，他才幽幽说：“落旌，别人怎么看李家怎么骂我们我不能说任何怨言，可李家的孙——”他目光如电直直看向落旌，“也唯独我们李家自己的孙，不可以。”

李经方被落旌的问题的一时哑无言，哪怕他曾是外官周旋于列，可是在这样也瘦弱的少女面前，说不一句反驳的话——

李经方意地看着落旌：“你们弟俩个的名字是我取的，为的就是纪念你们的祖父。没错，二弟英年早逝、皖南李家也不再了，可这依旧改变不了你们是李家嫡系孙的事实。”

第二日，解剖实验室内弥漫着一鲜血与消毒的味，令人作呕。

“诶，木同学，你还好吧？”铃木枫一手拿着解剖刀一手拿着解剖剪对着落旌说话，浑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的脸看起来完全没有血诶。”

秋风宝剑孤臣泪，落日旌旗大将坛；海外尘氛犹未息，诸君莫作等闲看。”她回看向李经方，语气平静，仿佛念的句并不是给自己与弟弟招来不幸的诗句，“因为，没有人会用一首绝命诗来取名吗；因为，那首诗代表着厄运降临中国的开始吗？”

酒杯被重重地放在石桌上，发的声音不禁让少女打了一个哆嗦。

月亮如同一只素白的凤凰栖息在樱树的树梢上，枝丫迷离被溶溶的月笼罩着，一咕噜一咕噜的樱落下暗月影。落旌住了手，看了李经方的背影，沉默了良久，才低声说：“那伯父……也早些休息。”

李经方皱起眉，语气严肃：“落旌，你怎么可以这样谈论自己的祖父！”

落旌低下懊恼地咬着，在话说前她就后悔了。

……更没有一个中国人愿意将自己的家国土地拱手送人。

……你要知，没有一个臣愿意签下丧权辱国的条约；

不知为什么，落旌明知不可说，却还是忍不住脱而：“改变不了什么？卖国贼的份，还是生来就作为签订了那么多丧权辱国条约的人的孙？”她保持着微笑的表情，可是底却泛着岩浆般的光芒。

落旌苍白的脸越发衬得

“为什么不可以？”落旌撇过，鼻尖通红而嗓音带着抑制下的颤抖，“你知就因为这样的份姓氏与名字，我跟君闲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白？当君闲自己砍了手指，当我被被关起来等死，李家嫡系的份又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呢？”

落旌反反复复咀嚼着两句话，蓦地再次想起了宗祠前祖母泪光的神情和悲愤难掩的语气——见落旌神情中透着迷茫，李经方伸手拍了拍落旌的肩膀，叹了气：“说到底，你年纪还是太小，有些事情需要自己亲受过，你才会真正明白。好了，夜了，你回去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