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还不是结束。
在血和火交错的地方,血红色的双瞳中满是绝望与哀伤,眼角闪烁着凄惨的
泪水,那个娇小的白色身影,萨拉公主在拼命地逃跑。
她看到自己的父亲亲自率领最后的内卫军向着阿塔图尔克大军决死冲锋,
消
失在了刀光剑影中。她看到自己的母亲,那位深居简出却尽心竭力辅佐着自己丈
夫的王后,挺身挡住了挥向她的弯刀,那身金色的长袍被飞溅的鲜血染成一片猩
红。她的母亲为了给他争取逃命的时间,为了不让自己落入狞笑着的阿塔图尔克
士兵之手,纵火点燃了王宫,在烈焰中与追兵一同被活活烧死。弥漫的烟尘在天
空中飘荡,象征着这位王后不屈的生命。
她穿过厅堂,从王宫后的窗户索降而下。仅剩的几名侍从为了保护他们的公
主,用自己生命筑成了最后的墙垒,哪怕胸口被砍出一道裂口,哪怕四肢都被切
断,却依旧不顾浑身喷溅的鲜血,死死地用身体挡在嗜血的杰尼萨利近卫军面前,
化作一滩滩血肉。
只有一个想法,不能浪费所有人为自己争取而来的生命;只有一个动作,逃。
她穿过布库雷什蒂城外无人的田野,漫山遍野的尸体正用沉默向她展示着死
亡,奄奄一息的士兵正做着生命的喘息,咽喉中满是鲜血与污垢。她走过满地的
肢体和内脏,脚边沾满了鲜血与粘稠的体液,反胃让她几乎呕吐。阳光已经照在
了大地上,她内心的恐惧却愈发涌动。她想要大声地呼救,却又唯恐自己被阿塔
图尔克人的追兵赶上,只能紧紧地咬着嘴唇,任由眼泪在脸颊边划过。
哪怕双足已经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哪怕呼吸已经如长跑后急促,她也不希望
停下,只是强撑着瘦弱的身体,蹒跚地前进着。无论逃到哪里都好,自己决不能
成为那个残暴的苏丹的战利品,这位公主的内心只有这一个念头。周围的景色已
经由田野变作了山林,空气冰冷刺骨,满是恐惧的气息。布库雷什蒂城外山林的
影子正投在萨拉的身上,树根交错着埋在土壤中,利剑般的树枝纵横交错,将光
线切割为许多块,就像是残暴的士兵一样。
踏过崎岖的山路,走过交错的岩石,穿过茂密的灌木,已经没有多少力气的
萨拉找到了一根长长的树枝,当做拐杖拄着,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眯起来的双
眼只能看到眼前模糊的景色,小巧的脸庞上已然没了血色,只有呼吸时鼻孔中微
微喷出的热气说明跟她还在挣扎。在半山腰处看到眼前出现的一个山洞后,在树
叶的低语中,在血红的天空下,就像是被什么呼唤似的,她挣扎着用双抓住了石
头和树木向上攀登,颤颤巍巍地向着那个洞穴走了过去。
日光在视线中消失,仿佛来到了黑夜。萨拉只能依靠着微弱的光线辨别这眼
前的景物。漆黑的洞窟中、盘旋的树根上,遍地都是骷髅骸骨,像极了殉葬的墓
穴。踩着清脆的嘎吱声,她慢慢地走过弯曲而低矮的道路。迈过满是蛛丝和藤蔓
的树枝,穿过七拐八弯的狭路,踩上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柔软黏滑。最终,她
来到了一处像是王座厅那样大小的洞穴里,脚底只有黑色的土壤,钟乳石自上而
下地指着地面,彷如无数把利剑。
「扑」的一声,不知道在哪里的火把却突然亮了起来,光芒伴随着烈焰的摇
晃而不断变换,将整个洞穴染上一片红晕。随后,洒落倾听到了黑暗中的低语。
「终于,有人能走进来了吗?」
分明是人的声音却听不出人的神采。举目望去,冰凉的洞穴中没有人影,只
有数不尽的骷髅头,以及穹顶下的正中间由树木交错而成的王座,上面正插着一
柄满是黑红色纹路的长剑。
「不曾想到是我之末嗣,难怪有胆力深入此地。」
萨拉赫然发现,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一把黑红色的利剑。早已将自己视
为已死之人的她,用淡淡的语气询问道:「你是谁……?」
那柄利剑微微颤动着,就像是人用嘴巴拼出一个个词汇,「若是问这把利剑,
那么我是一位帝王曾挥舞的利剑,名为黑火;若是问我尚在人世间的名字…
…」
那把剑发出了鬼魅般的恐怖笑声:「我名为斯特凡。布雷比斯塔。」
「斯特凡……我们的先祖,斯特凡王……」
不知道为什么,萨拉并没有多么害怕。或许是她觉得自己已经不应活在世上,
或许是因为眼前说话的这个人,让她感觉确实是自己的先祖。
「诚然,我之肉身已朽烂,化作这王座的基石。」突然间,萨拉惊讶地发现,
眼前出现了一个虚幻的人影,那是一名高大强壮的男性形象,身着重甲,面容坚
毅,冷冷地扫视着她,「我之血脉却将我弥留,封印于此剑中。」
「血脉?」
「我之末嗣。萨拉——我等布雷比斯塔家族,曾于远古时驾驭血魔之力,潜
藏于黑暗之中,于乱世中求存。后布雷比斯塔一族走出黑暗,纵横捭阖,统御无
数流落之人
、被弃之人,于蛮荒中崛起,遂立罗契亚之国。」那名男性的眼神显
得悲伤而抑郁,疲劳而烦扰。
「布雷比斯塔家族……人人都是血魔?」
「历经百代传承,血魔之血早已衰弱。然则血脉不断,宗族中代代皆有完成
赐血仪式,化为血魔之人,其根源便在于血脉的庇护。而我舍弃肉身,于此
化剑,留存毕生力量于此,以待后世有缘人自取,为此世所用。」
「那是……我?」冥冥之中,萨拉似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为时尚早,被选中之人尚未抵达此世。」那男人摇了摇头,「不过,我之
末嗣,是时候开始第一步了。」
那柄利剑突然溢出了一缕缕的红丝,像是在泣血。滴滴点点的粘稠液体洒落
在王座上的一只朽烂的陶碗中,散发着粘稠而刺鼻的气味。
「这是……」萨拉疑惑地望着那只碗,「什么东西?」
「血魔之血。这东西将助你完成赐血仪式,唤醒你的天赋,让你成为真
正的血魔,获得传承自上古的力量。」
那一碗鲜红的液体让萨拉感到一阵恶心,但国破家亡的她已然没有拒绝的选
择。她慢慢地吃下去,那味道尝起来有些苦,险些让她吐了下去。然而越来越多
的粘稠液体涌入她的咽喉,她却感觉到了丝丝的甜美,最后竟然像是蜂蜜、像是
糖水、像是世间最宝贵的甘露。碗中已空,身心都感到一阵疲倦的萨拉慢慢地将
其放下,静静地等待着。
洞穴里安静得可怕,甚至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不知不觉中,汗水浸润了
她的每一寸肌肤,红色的双眼中充满了血丝,身体内骤然升起了一阵巨大的痛苦,
让这名曾经的公主表情扭曲起来。她的体内溢出了一股血红的光芒,又升起一道
黑色的气息,在那娇小的身躯中对抗着,像是要撕裂那肉体凡胎。萨拉的体内成
为了没有硝烟的战场,黑色与血红色的力量交织着、盘旋着、上升着、翻飞着,
升腾起阵阵混乱的旋涡,将她的五脏六腑全数吞入旋涡中搅动着。恶心的感觉让
她感到一阵心悸,以及翻江倒海般的呕吐感。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那个男人虚幻般的声音已经消失不见,体内的两股
力量就像达成了妥协似地融合在了一起,化为滴滴点点的浓稠,在她的以内奔流
着。一股难以抗拒的欲望从心中骤然涌起,转瞬间便将那具身躯吞没。
「毁灭吧……这个国度,一切都……毁灭吧……!」
萨拉又突然间爆发了一阵野兽般的咆哮,左手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右手。她
浑身早已大汗淋漓,大脑时不时创来撕裂般的疼痛,两股力量正不胜其烦地争斗,
进行着一股翻天覆地的战争。已经慢慢明白了自己正在经历什么的萨拉,竭力制
止着最坏的结果发生。
「这股力量……不可以……」
刹那间,她的眼神柔和起来,仿佛已经有一方占了上风。然而就在下一瞬,
一股洪荒之力般的气息从她的身上迸发而出,黑红色的光芒变得更加深邃,甚至
将洞穴中微弱的火光也变成了一片漆黑。她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声嘶力竭的呼喊
着:「不,不行,已经没办法控制了……父亲,父亲,父亲……!」
内心最后的理性,让萨拉挣扎着将手伸向了木制王座上的那一柄长剑。出乎
意料,她很轻松地就拔了起来。
「先祖……我一定会,等到被选中的人……」
突然,她转过头,小巧的嘴唇边挂起了一丝诡异的微笑。
「带给我痛苦的人……抛弃我们的人……我会品尝,品尝你们和这个国家,
这个世界,罪恶的鲜血,哈哈哈哈哈哈……」
她紧握着那柄长剑,慢慢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朝着洞穴的出口处走去。
一阵狂风吹开了厅堂的门窗,冰冷的感觉拂过我的面庞。仅仅在数秒之内就
接收了数量如此之大的信息,阵阵生痛的感觉从大脑处传来。而再一次看向华法
琳的那一刻,我顿时将刚才身临其境的影像与眼前的这个人联系了起来。
「你是……那位,公主……」
——她就是萨拉。布雷比斯塔,古罗契亚王国最后的王女,用着假借的身份
蛰伏了数百年的血魔。而迎接我的,只有狰狞而邪魅的笑容。
「她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华法琳。布拉德瑞森。」那眼神就像无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