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还真是诚心诚意。

但康术德却实在有些乎意料，他有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边说着，宁卫民一边给康术德的碗里夹着猪，还有粉。

“不是有那么句话嘛，世黄金，盛世古董。在我看来，这说的既是东西，那也说的是人，是学问。对我来说，您就是世的古董，盛世的黄金……”

本来到这儿还好，要逻辑有逻辑，要情理有情理，康术德都有听神了。

“诚心跟我逗闷是吧？我的老本行？那都被废止了？你学那个有什么用啊？”

“还有……下这窝窝。”

可宁卫民实在不该景生情，被满桌酒菜儿旁一锅死眉瞪的窝，动得又多了句嘴。

一听这话，他立把酒又给老爷倒上了，顺着杆儿就往上爬啊。

没想到宁卫民还认真。

以老爷的经历和见识，可想象不那样的情景，只有无奈的摇了摇脑袋。

至于脑里都在转悠窝的宁卫民，则有尴尬的一笑，赶解释。

“说话不着调。什么神仙？我就一普通的孤老。还是你自己个儿脑瓜灵，才能抓住钱……”

但嘴上是这么说，他心里也真熨帖。

因为没人不喜听恭维话，同样也喜恩的人。

“嘿，没想到这么个不的营生，都让你给变大钱来了。一天挣了一百块啊！行，小，这笔生意的漂亮。就冲你这脑，要搁早年间，我非得收你这个徒弟不可。”

宁卫民能承情，老爷这心里就觉得帮他值当。

但很显然，他这无意的天机，是不会被康术德认可的。

“您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说，尽现在这面儿窝看上去不算什么，好像是粮里最便宜的东西。可杂粮也有杂粮的好，营养价值终归比大米白面。总有一天，它会气死烙饼，羞煞馒，堂而皇之摆在山珍海味之中，比大鱼大还引人呢。您信不信？就连它也有一飞冲天的日……”

宁卫民却仍旧持着。

把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胡着嘴，老爷忍不住又夸了宁卫民几句。

他双手端着酒杯，小心翼翼在老爷的杯沿儿下端碰了一下。

“嘛还非早年间啊？现在一样啊。只要您愿意收我，我立给您磕拜师。”

“话不是那么说。要没您的拨，我想破脑袋也找不着北。在您是聊闲篇儿似的随一说，可对我那大用了。您不是凡人，您是化我的活神仙。这杯我了，您随意！”

脸上那副表情，就像最近这些日，每天见他把辛苦钱都换了猴票一样。

“您别这么说啊。行当可以废止，学问这东西，何曾有过废止的？别的不说，科举制度早废了吧？那学生们为什么上语文课还要学古文呢？真废了的，除非那不是真学问。”

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是，您现在不吃香了，可那不过是您走背运罢了。人哪儿能跟大势抗衡？那是时代更迭的副作用。您得这么想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大势这东西早晚也会变的。人的运气也早晚会转回来的。”

“您怎么刚说的就要反悔啊？我学糊纸盒嘛？当然是学您的老本行了。”

“什么？你真要拜我为师？说胡话呢？我现在能教你什么啊？糊纸盒？”

“窝窝？”

“老爷，别人不知，可我最清楚。就您那肚里的东西，全都是能变真金白银来的真学问。没用？那咱俩人现在的吃喝又是哪儿变来的？”

非常为他的脑回路担心。

现在的宁卫民浑可都是消息。

康术德又愣了一下。

这个比喻可有不恰当，大转弯也很突兀，让被捧得云里雾里的康术德登时为之诧异。

瞅着宁卫民先为敬，一把酒吞了，康术德忍不住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