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浑浑噩噩，不敢抬，不想抬，他谁也不看，好像那样就也不会被谁看。

起因江未已记不起，模模糊糊的印象里，是李无恙邻座的那个小胖，那个每个周一都会凑过来和他们说话的小胖，又锲而不舍地凑过来了，“哥哥，你吃脆脆面吗？”他勉笑了下，说：“不吃，谢谢你。”

可他没看两题，有小孩扯着嗓大哭起来，他猛地转，就看见李无恙狠狠推了那小胖一把。

江未一怔，睛里忽然浮起了雾气，他伸手摸了摸李无恙的发，小声：“以后哥哥就陪你去学校了。”

那一瞬，江未不知自己究竟有没有掉泪了，他愣愣地由着那巾沾了他整张脸，这个被人伺候着长大的小孩，这一刻，却在笨拙地给一个刚刚吼了他的人脸。

他的睛眨也不眨，珠转也不转，黑白分明间有一冷淡的凶意。

李无恙盯着看了几秒，然后凑过来，亲了亲他的侧脸。

他牵着李无恙的手走二年级一班的时候，教室里二十多双小睛齐齐看过来，他拼了命地故作淡定，面不改从那群稚气而丝毫不掩好奇的目光中穿行，带着李无恙坐到了特地给他们安置的课桌。

李无恙走过来，靠着他，就看着他哄这小胖。

江未没有来得及与昔日同窗告别，就和李无恙来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

江未嘴颤了颤，伸手一把将小家伙抱在怀中，抱得的，许久才放开，“对不起，不该冲你发脾气。”

然后又扑到自己的课本上。

他不与那些小孩吱声，他能不去厕所就不去，他疯狂地看书题，他尽量不同李无恙说话，假装自己不是李无恙的谁，他本来也不是李无恙的谁，他自欺欺人地给自己撑起一张盾，便没有目光可以将他刺穿。

巾对于那双小手来说有些大了，没能拧。

好在小胖敦实，没有受伤，只是哭泣不止，江未只得把人扶回座位，好声安抚。

如此灵魂抱鼠窜躲躲藏藏了一个多月，突然发生的一件事，如当喝一般让他猛然清醒——李无恙和同学起了冲突。

余光落在那张卡片上，江未又看到了小孩拿端正的字迹：“困了，额上有汗，哥哥脸再睡。”

从此，二年级一班每周周一一到下课，窗边就围聚一大群乌压压的小脑袋，嘻嘻哈哈，又笑又闹，好似窗台上停了一群小麻雀。

最初“伴读”的那段日，江未教室，如坐针毡，他能想到的唯一缓解内心焦灼的办法就是逃避。

小麻雀们看腻了这个比他们大太多的大哥哥“同学”，一个一个渐渐飞走了，而年级的鹰鹫们也听闻麻雀巢里闯了一条狗，闲来无事，前来探探脑，指指。

小胖磕了下桌角，摔倒在地，江未又惊又急，赶上前把那小胖扶起来。

江未刚刚抬起，便受到了一漉漉的温——李无恙蹲在他侧，举着巾有些艰难地替他着脸。

轻推着他，“哥哥。”

江未一把掀开被，眶通红，他坐起抱住，忍不住低低吼：“你什么都不懂！”李无恙被他吼了，睛眨了两下，脸上依旧是没什么表情的，他把手里的卡片放江未手心，然后爬到床柜那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