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河喝得有些醉，垂着说：大爹很想他老婆儿，日日都念叨着他家儿该多大了。可是他回不去。先时是为了照顾瘸的二爹和肺痨的四爹，后时要照看我。

沙河一了下去，埋着伏在自己手臂

祝宏急匆匆拨开人群往里挤，嘴里不住着歉，终于挤到了人群最前面，定睛一瞧，果然就是沙河。

更何况，祝宏其实有些怀疑沙河会不会觉得跟自己投机。

电光火石之间，祝宏本来不及想沙河是为什么犯了众怒，只凭着本能地对沙河的信任，脑一转，立刻左手袋掏了个遥控板伪装大哥大，边嚷嚷这么多打一个算什么本事，边作势要报警。

沙河第二次上门的时候，人家连他大爹的骨灰盒都给摔了。两边于是起了冲突。

对面带的是个中年人，听他说的这一句两句本来还想反驳，瞧见他报警了，却也知不好，手一挥就带着人散开了。旁观的瞧着没趣儿，也散了一些，祝宏立刻拖着沙河的手撒丫狂奔。

只是俗人也有些放不下的事情。

祝宏也是个看闹的，仗着自己个儿，踮起脚往人堆里一瞧，就瞧见了里的局面。

祝宏没说话，又给沙河满上了一杯。

那单独一个人的，怎么看怎么觉得熟悉。

祝宏于是带着人去了大排档，好了串儿和啤酒，把杯啪叽往沙河面前一拍：“说吧，咋了？”

是两拨人剑弩张地准备架，一拨人多势众，另一拨只有一个人。

祝宏其实看得开的。人与人之间为啥讲究个缘分呢？无非是人这玩意儿太薄情，无缘多见面，不论有多投机，终究是会忘的。

都笑话他没规矩。祝宏也不介意，笑得没心没肺没脸没，嗨，他就是个俗人，不论这些。

见着跑了一个街区还没人追，祝宏才停了下来。松开手的时候，掌心全是冷汗。

死人如此，旧人如此。

沙河了。

祝宏心一。

沙河就说了。

他回去瞧沙河，这人只是怔怔地看着自己，似乎还没回神。

生恩不如养恩重。他大爹撒了就上前线了，大爹的老婆怀着一个人过活，难产，刚生了儿就死了。儿给接产的婆家抱了去，辗转到了一穷苦无的人家里，长到如今比沙河大一，自个儿已经成了家，听见沙河说是他亲爹的骨灰就抡着把人往外赶。

这天下班，祝宏提溜着一袋卤煮往回走，经过南路的时候，看见了一大群人围在一起，不知在瞧些什么。

譬如说，晚上在鼾声如雷的四人间里失眠的时候，想起来的一顿酒、一个人。

但事实是，他与沙河之间的缘分，比他以为的，要更一。

这回捉得死死的，一都不放松。

沙河问祝宏：你说，是不是我拖累大爹了？

祝宏不知怎地，看着他就觉得安心许多，低一看，卤煮的塑料袋也不知什么时候给扔了，便摸摸肚，向沙河笑着：“吃饭去？”

他大爹是唯一一个有嗣的，可人家不认他大爹，人家恨。

沙河说，那家人不要他大爹。

沙河怀里还是抱着那个黑匣，直地一个人站着，表情平静。他对面是十来个气势汹汹年纪不一的男人，穿着都随便，一看就是刚从家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