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是一奢侈，他曾经无视过许多人的乞求。

“她不求我发达，我却不能这样……”他想：“我这样也是为了她，她理应对我有所辅助。何况这并非牺牲，这只是一条退路。”他对白珍约下第二天清晨相见，没有讲他回不来怎么办，因为自己也没有考虑，不敢最坏的设想。

他中午也没用多少，空腹喝了一白粥，觉得腻味，就到茶间去泡茶。忽然想到午夜还有一顿油腻的鸭等着他，整个胃都翻了起来，恶心的他冲了洗手间。后有下属关切的叫着他，他没有应，在隔间吐了一个净，来用龙漱，哗啦啦的留着，带着一里的腥气。一整个卫生间也是腥气的，混着气，他熟悉这味，宪兵队的牢房里也是如此：用了刑以后，犯人一的血，还失禁了。

沈文昌指间僵，面却没有变，笑：“结婚纪念礼，以前太太英国买的。现在不敢用拿来了。现在我们是公仆。”

晚钟又响了，像一粒沉重的句号，顿在他与痴了的故事上。此后岁岁年年，年年岁岁，他再也没有见过他。

泪。

下属被讲笑了，等他签了字就去了。他的笑容依然僵在脸上，用手搓了搓，才整回面。这个烟灰盒是他自己定的，白珍跟英国人审相似，喜瓷。

十一月二日，沈文昌与白珍一同门，去一个堂接了徐师长的兵，又由兵带着往江边去。船是一条走私的货船，沿着黄浦江长江，下重庆。白珍拎着提箱，穿一件墨绿印度棉风衣，梳着艾司，面煞白，却什么都没有说。他想她应该是有所猜测的，因为生在这样的家，就算平常不过问，急时候的一定是有的。但他现在不能对她理由，为了以防万一——一无所知才是保险——她大概也这样认为。她已经到了这里，只能听他的安排。

下午他请一个同事为他了胃药，只说是老病，屉里的药又刚好用完了。为了演的像，特地喝了一下午的，肚胀得慌，也不去厕所，因为要留着意，分散自己靠向恐惧的注意里。一直等到午夜三，考前预备的时间已经结束，76号门一辆车经过盘问，缓缓开了来。他上了考场反而平静了，专心答自己的题，心想总有命活，徐师长不能让他落76号的手里。再不济，姓徐的应该也安排了杀手，立刻杀了他，给他一个痛快——或许会被当作是被刺杀，不至于牵连白

中殿里的灯还没有起，泥塑的金刚立在两旁，晦暗里怒目着他。他在心中乞求着：“大慈大悲的菩萨啊，您不要再降罪于他。我只看看他……我最后一看看他……从今往后我再也不见他，不扰他……不害他了……”

他回到76号去上班，没有吃早饭，到办公室就开始烟，又怕嘴里味重，只是在手上。烟是万宝路，上一次周先生随手扔给他的，国货，属于政治不正确的舶来品，所以扒了封盒，用一只金的烟匣装着。他平常不太拿烟匣，显得瞩目，可一定要用它，因为一低调的富贵。下属来送文件，一看到，笑：“沈先生烟匣倒是别致。”

他曾经无数次的向神佛许愿着，祈求着，想要痴了重归正途，重获福泽。现在上天终于如了他的愿，教痴了走上了该走的路途。

第5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