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霆鲜少把“笑”以外的神摆到脸上，唯有那日，他一拂披风，在帐中皱着眉坐了半夜。

季霆剑的手一停，难得冷笑：“先生莫不是在威胁本王？”

谁料他正打算剑了结了那术士时，对方却满不在乎地一笑，：“大王今日在这荒山野岭里了结了我，吴营中那些傀儡是动不得了无错，可您的将沈将军……倘若没人解他上的伏妖咒，他可永远是‘蔚锋’了。”

季霆寻到末尾，终于寻无可寻，他从那片摇曳的志怪传奇里回过神来，长叹一声，索撇下一堆揪不半缕线索的风风影影，决意赌一注，赌赌看沈明丹能不能凭那颗了差错的心记起他。

早除去。招安敌将这事他并非没过，有贤为何不求。可他实在不愿去“求”沈仙师那样的“贤”——那术士左一个“妖”，右一个“镜月”，他哪里容得下人那般说沈明丹。于是只剩一条路，不如脆将那沈仙师除去。可那沈仙师神通广大，尘拂一扬，呼风唤雨亦不在话下。要除这么号角委实不易。

有一回他派兵埋伏，终于在条小山涧侧擒住了沈仙师。那日实在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沈仙师要取什么灵泉，只携了十来个傀儡在旁护，他带了两队兵，对付那十几个傀儡绰绰有余了。

沈仙师的心缜得很，早料准了他，料准了他的肋、七寸、要害，全是沈明丹。区区一造失败了的傀儡，竟当真能要挟住季霆。山涧东，逝波难驻。季霆中莫测，剑的手定住半晌，终于放下。随行将士不解他这举动，今日放虎归山，来日必定遗祸无穷。于是他们纷纷来劝他，劝他莫要优柔寡断，季霆却只是不理，一言不发、调转了，一个策回营，叫这场埋伏功亏一篑。山间草木疏影横斜，无人看到他策时手背上暴起的青，亦无人知“月宿直斗，命磨蝎”正一、一步步地成谶。

那什么伏妖咒的解咒之法他后来也寻过，一面统兵，一面派人去寻，寻到最后，一片如烟如雾的缈茫，只寻见几飘然而逝的志怪传奇也不心死。后世人望他，总望不穿他遍寻四海究竟是要寻何，他们望不穿，写他时便又添多了几笔，什么“蹈先王之覆辙，为长生之法所迷”、“钻营奇技巧，遣人海访仙匠”，通通不是什么好写法。

可他二人的初见远归远，却很长，绝不限于御苑里的几片匆匆面影。那段初见自他于御苑中拉弓救人的一瞬始，一路绵延至沈明丹的十七八岁。那段足有三四年的初见里盛着一千多个日夜，够他望沈明丹舞剑望上许多回——够他从沈明丹的剑尖开始端详，然后顺着那层覆在剑上的细细光一路往回望，望沈明丹冰雪颜的手腕、笼烟一样的白衣，直把当年他仁义心起救下的小孩望成个姿容翩翩少年。“初见”到沈明丹的十七八岁便完满了，从此季霆望向沈明丹的光便有了另一层意味。

季霆同沈明丹的初见已是一百一十七年前的事情，久远了。

“哪里算得上威胁，区区一造失败了的傀儡，大王想必是不放在心上的。”

人间初见多半飘在朦朦胧胧的光中，很鲜很艳，像在细瓷瓶儿里的孔雀翎，摸过去是的，忆起来是轻的，多忆几遍便要化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