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机来自剑气，季霆的剑。

“大王不过为那蔚锋的形貌所迷罢了，倘若我把它造得狞厉如鬼，您哪里还会中意它？铁铸的骨、朱砂成的血、画来的，哪里不是死？”沈仙师里那层惊奇与玩味渐渐化作一片惋惜，“大王怀壮志，当意在天下，贫劝您还是不要为镜月所迷的好。”

季霆嗅见这朱砂味，拧了拧眉，转瞬便摇笑：“寡人单刀匹来赴会，仙师您却遣一替过来，未免也太失礼。”

沈仙师望他的光渐渐透层怜悯来：“您想当天，又怎么能违背天？同傀儡谈情，天不容。”

人间的情情早已不新鲜，可卫王与一傀儡间的情，倒是新鲜得。

“寡人邀仙师前来，本是为求贤。”

“贫此番赴约，是想劝大王及早回，莫叫妖迷惑，”沈仙师知自己使傀儡来赴约之事已被识破，于是更不畏季霆剑锋，只长叹一气，“大王生辰月宿直斗，命磨蝎，命中必逢一大劫。我本来无意过问世事，替吴王造傀儡，也不过是报他予我钱财寻那妖之恩，天下归谁，实在与我无。只是不忍见英雄殒命，且是因情迷木偶这荒唐缘由，因故特来相劝。”

谁料剑在咫尺了，那沈仙师仍是副飘逸散淡模样，面无惧意不止，反摇起来：“原来贫在那傀儡心里瞧见的是真的，起先我还以为那不过是它的一厢痴心妄想……奇哉奇哉，大王您说说看，人怎么会上一死？”

一声迭一声，直如银瓶乍破浆迸。

季霆剑上冷光寒气密：“他不是死。”

他面上那层笑意里有十足的底气，仿佛人与傀儡间的天沟地堑当真能轻易弭平一般。

季霆的剑再一分，一星血珠在剑尖缓缓洇——可那血珠，却有朱砂味。

他分毫不顾那已抵上脖颈的杀机，中一半是惊奇，一半是玩味。

“寡人倒另有一提议，”季霆面上仍温和，一片笑意，可的话里却有十二分，“不如，便留着那颗心罢。”

“可如今看来，贤是不必求了，”季霆腰上长剑鞘，一片竹叶飘零落地的工夫里便已抵上沈仙师咙，“您怎知他是异类，又怎知他有异心？仙师将他关在天牢里，说是试炼，想是往死里折磨罢，他还得恩德了不成？本王如今只‘求’您，还一个完完好好、不叫术法控的沈明丹回来。”

“你我都知‘天’不过噱而已，待本王当了天，只需稍稍嘱咐那太常卿两句，什么天地义还不是说改便改。”

“寡人不信命理之说，先生好言相劝，心领了。”

山在上，在下，天地间蛙声虫鸣骤止，桃下傀儡抚琴抚到跌宕中的跌宕，忽地断了弦，铮地一下，裂缯一般——于是琴音也停了。唯有风声里着杀机，落桃竹叶。

“且他不是什么蔚锋，他有个正经的名叫明丹，表字邈光。”

季霆已知前人并非真的沈仙师，不过是人随手造的傀儡替而已，当下便收剑回了鞘，不再无谓功夫。剑归鞘的刹那，

“寡人富有四海，绝域奇玩、锦绣黄金，鲜衣怒宝剑，要什么没有，便是我想陷那通镜月里去也无妨，”季霆笑笑，笑里摆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何况，他并不是镜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