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之日全天下的恶徒都为之哭嚎叩首。

段须眉哭得几要背过气去。

与他生父乃好友，在他死后前去寻他，寻到他的刀，却未寻到他的……尸。

咬着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不如此段须眉只觉整个人、整颗心都似快要炸开，却忽听封禅用十分温柔的语调对他说：“眉儿，你不必伤心，你义父这个人……实则他并不在意这些的。”他一边说，心中细细回想着二十年前、不，三十年前的那个人，“他一武功是自己练就，一生奇遇是自己获得，他从小就无拘无束，但觉天地阔，没有他去不到的地方。为此他以天为被地为席，无米时候往脸上抹两把就坐在街边乞讨，一言不合就与人拼命……他何尝在意过这些外事外？又何尝在意过己如何？是以你别伤心，他无事的，也不委屈。他一生坏事尽，死后能与他徒儿的衣冠冢个伴，想来于他亦是藉。”

然而他的人就这样年复一年的被挂在昔年曾经受教于他、背叛他、害死他手足的徒弟的坟前，直至风成骷髅。

段须眉呆呆看着他与他怀中的池冥人，脑里忽然冒一个想法，他此生第一次生这样的想法：他的生父……段芳踪，那个人当年可有人给他收尸吗？

段须眉不知不觉泪便再次下泪，咬牙：“杜若……亲手杀了他。”他对杜若原本并无甚怨恨的情绪，但这时听到封禅的话，内心恨意当真滔天盖地。

他怎能……委屈至此，受辱至此，冤枉至此。

“当年我们四人关外结拜，这颗最大，八音行二，我排行老三，芳踪最小，被我们三人视作幼弟。可虽说我们四人间有了兄弟的名分，却从未正正经经唤过一声大哥二哥，三弟四弟，只因在我们心中，兄弟也好，挚友也罢，那些都不过是个称号而已，我们只要在心里将对方摆正了位置，自然也就不在意那些细了。只是——”封禅转向段须眉，“当你还在你娘亲肚里的时候，我

封禅将人捧到前，细细凝望半晌，泪从他浑浊中一颗颗落下来，落在那团整理不整理实则并无分别的枯发上，半晌将那人往怀中一带，重重一搂：“……好兄弟。”泪簌簌而下。

“如此说来他是将若儿留在边了。”封禅微微叹，“他杀死阿云却又将若儿留在边，想来是一早就料定那样的结果吧，你又何必替他不值。”

段须眉听自己轻声问：“那他在意什么？”

他就算坏也坏到天下无人能及。

他记得当傅八音隐约曾对他说过什么？

一人从他手中走人，他本能回护，抬却见是封禅。他看到封禅目中神情，不由自主松了手。

“……他在意人心啊。他那人实则没什么脑，也不喜想事情。谁待他好，他就待谁好。他向来就是这么简单。”封禅似微微笑了笑，但那笑意一瞬过后却又化作沉静，“只是……曾待他好又得到他的好的人，卫君歆背叛了他，阿云背叛了他，芳踪与我都‘死’了，八音数十年都隐居在枉死城不问世事。最后那些年，你能陪在他边，实则他一定很兴。若儿呢？你可知杜若的消息？”

更或许，连番遭受背叛与打击的池冥早在那时候就已了无生趣，其后，在他心中想来都不留痕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