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天帝好事总会有意料之外的效果，譬如在人间救苦救难几百年，百姓居然把青华救苦天尊当成月老拜了，我每年都能收到许多各地求姻缘的帖，还要劳烦勾陈替我转给月老，月老那老在后面没少念叨我抢他的香火。这不，新的镇海楼建起来，楼灵还没育，我自己蹭在里面当了几十年的楼灵。我本意是要替镇海守着越风山，不想这事着着又变了味，顺手救了几对在海边殉情的苦命鸳鸯之后，镇海楼果不其然地成了月老庙，这还不够，连求的都来了，估计送观音在西边也没少腹诽我。我这是自作自受，把好好的清净地成了香客云来的红尘宝刹，天不亮就有人来念经求签，没日没夜地吵得我脑仁疼。

那日镇海楼震了两震，我张地检查一圈，喜上眉梢，楼灵有了！待把楼灵拎来抱在怀中，本天帝平生最黑暗的日开了。

他是楼灵，凡人见不到他，他便没法祸害凡人。偌大的越风山就我一个勉算是灵的活，他便认准了专门祸害我。

楼越最近忽然变乖了些，话稍稍少了一，也不跟我大吵大闹了。我顿觉整个天地都清净了，神清气了不少。

我来凡间已有七百多年。

楼镇海曾跟我说过，他姓楼，名镇海。

原以为等到楼灵育来，我就可以甩手不，结束这伪楼灵的苦日，没想到，到的其实是好日。

几年，他仗着年纪小，要么抱着我大，要么盘在我前，无论我怎么拉都拉不开，真的是忒粘人了。指望他长大了能好些，长大后倒是不挂在人上了，可是声音也大了，话也更多了，手脚也利索了，我的日更苦了！他没日没夜地在我耳边讲话，一会讲哪个善男信女的八卦，一会讲海里小怪的奇闻，我着火忍耐着装作听他讲话的样敷衍他，但小些时候还好糊，待又长大些就糊不住了。每每他讲完一段，会问我“你觉着怎么样”，我若复述不，或者讲不个一二三，他便会没完没了地跟我再讲几遍，不让他讲还不行，他会闹，要么扯着嗓哭，要么提着剑舞，我对他打又不是骂又不行，实在是苦不堪言，心力瘁。

我给小镇海楼起了个名字，叫楼越。

远远就看到山脚下耷拉着脑袋的楼越

我这个真神仙就这么心力瘁地当着伪楼灵，天天蹲在镇海楼里的神台上一边香火，一边听百姓唠唠叨叨地说家长里短的愿景。一晃就是几十年。

这样过了近百年，我觉得自己真成了老神仙，比凡人活一世还累，心累。

其实应该每一座镇海楼都叫同一个名字楼镇海。但我私心里不愿意别人分享这个名字，便给新楼灵起了楼越这个名字。

镇海楼后面的有座我亲手立的坟，我平日就睡在里面。最近几年，我开始睡得不安生，坟里葬的楼镇海的楼木被土化得几乎殆尽，只剩下梆梆的基石一堆。我越来越应不到楼镇海的存在，一百年，木化了土，石里再也闻不到楼镇海的气味。我想，镇海恐怕回完一世了吧，也不知他还记不记得我这个没用的神仙。

此楼灵不知随了谁，粘人不说，有些……太脱了——这是委婉的说法——直白说，就是实在太聒噪了！

有一日，我下山一趟，回来的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