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堂看了经理，随便应了一声便问：“这个人在这里唱多久了？”

但这个人终究不是温玉。林玉堂颓然一喝下杯里的洋酒，放下翘起的，弯腰，将杯放在茶几上，又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

“……不，给我再拿一杯。”林玉堂换了条，后仰，又靠在沙发上。

上海的歌舞厅里红歌女多的很，为男人摆牌倒是一次见，这一看便勾起了林玉堂的兴趣，他推开车门说：“不用了，我到这里面坐坐，你换好了车胎再来叫我。”说完便向丽华歌舞厅走过去。

幽暗的灯光，低沉沙哑的嗓音唱着听不懂的歌曲，还有满目的非我族类。没想到这里竟是洋人集会的地方，林玉堂皱眉看了看几乎坐满的位，又不好就这么离开，只好随意走到角落的座椅里坐下，一边喝酒一边看着台上的人，想知所谓的爵士王，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

“哦？他每天晚上都在这儿唱么？”林玉堂看着沉浸在音乐中的莫非，也不转的问。

“有两三个月了吧，英文歌唱的好，在租界名的。”经理上答。

林玉堂沉默了一会才说：“不用了

明明不是他，明明知这样不过是自欺欺人，但还是不想走，想再看看他，看看那个留在他心里的影。

林玉堂正在想自己心事，突然听到“砰”的一声，随即车大大的抖了一下，好在车速度慢，立刻停了下来。前面的司机打开车门下去，随即回来，哭丧着脸对林玉堂说：“老爷，车胎爆了，换车胎得好一阵，要不我先给您叫辆洋车回去。”

林玉堂摇下车窗，探看了看瘪掉的车胎，转又看见旁边的牌：“今晚八，上海滩爵士王莫非丽华情演绎。”

“先生，结帐么？”服务生走过来，低声说。

烁的霓虹灯，不禁勾起嘴角。那又怎么样呢？没有那个人在他边，他对任何人都之无味，慢慢的也就习惯了和文秀相对，到最后，也习惯了一个人。

“应该是。”经理看服务生从吧台里要了一杯尼，便拍了拍服务生的肩膀说，“给我吧，我拿过去。”

“也不一定，艺术家嘛，总有脾气。林先生，您要不要我叫他唱完过来给您引见一下？”经理有些窃喜，莫非果然是丽华的福星。

永顺公司，是上海滩有名的几家华人贸易公司之一，但东家林玉堂向来到会馆听戏，叫戏班到公馆里开堂会也是有的。但平常除非应酬，从不歌舞厅这些地方。经理将杯放到桌上，对林玉堂说：“林先生，您也喜听爵士乐？”

当年让温玉走，是他这一生中最后悔的事。什么潇洒，什么风度，他可以统统不理。如果时光倒，他绝不会让温玉有看到李顺的一天，哪怕将他囚禁一生一世也无妨。

“经理，那是不是永顺的东家林先生？”服务生走到经理边，见他也在看坐在角落的林玉堂，悄悄的在经理边说。

这一看不打，林玉堂竟愣在了椅上，握住杯的手也微微发起抖来。

那侧面，尤其是那睛，象极了他。如果不是知玉已经离开，如果不是知今时今日，温玉也应该是三十有六的人，林玉堂后来想，也许他真的会走上去，然后一把抱住那个弹钢琴的男孩，然后带他回林公馆，回北京的林府，一辈也不让他再踏林府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