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良看着镜里，觉得如今这个行首打扮的自己，也是假

狄良心里想的却是：为甚妖怪都要写诗啊，看不懂。

但师父这句话，还是记了，等到长得很大了，才懂。

就像他和华妍劝走的那个柳树，若说是陶家小闺中的一个幻梦，也未尝不通。

明月本无心，行人自回首。

狄良有些庆幸自己留下来过了这个年。

他们是巫，要和凡人惊怕、陌生、避之不及的各“东西”打。但狄良时常怀疑，他们走动间遇到的，是否真是“东西”？

狄良大唐笙一岁，到一念楼，只比他早一年。十三岁，第一次随卫珠去走动。是一个书生，迷上了一幅人行乐图，茶饭不思，瘦得一把骨。那家人哭哭啼啼要烧画儿，书生却死活不让。家人先是请了一个和尚，画了一幅红粉骷髅图挂在边上，一时三刻，自己着起火来，将那和尚亦吓得跑了。

而只有从未说的，才最；说了，反而甚么也没有了。

书生再上前，要扯要摔，便都无碍。卫珠不再拦他，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徒弟，径直门对家人，病去了，好生调养着便是。

他听尹骏说了自己的来历，记得他的二哥在这世上真真切切地活过。

书生便摘了画儿，在案上展平了，蘸笔题：魂黯黯兮情脉脉，帘风清兮窗月白。

就像尹骏那一句没有说完的“等等”，他们谁也不敢再提，那一刻他看到了甚么，永远也无人知了。

卫珠了门，对那书生，你既喜她，为何不告她知，单害相思，有甚用。

但尹骏从未说，生前亲厚大度惯了，又年长，不大有人去调侃他，言语间飘过一二声儿，也笑笑便罢。谁也不曾料到，他们二哥这般突然走了，带着许多未说的话，未说完的话。

幻耶真耶，真的假的，狄良想，或许本来就没有甚么区别。

莫言灵圃步难寻，有心终效偷桃客。

就像那晚的两个唐笙，昭昭看到的娘亲，本就是他们自己在暗夜中的恐惧。

天天对着，起居说笑，别人却未必知。

小武动了动嘴，似是想说什么，教玉玲瞪了一，又咽回去。

卫珠也不说话，只是看着那书生。书生呆立半晌，上前一把去扯那画儿。画上人金光一闪，竟将他推数尺，一下跌在屋角。卫珠忙扶了他拦住，尹骏在旁侍立，刀一喝，那画儿登时暗了。

书生，我天天对着她，起居说笑，她如何不知。

心，听说家里说的也是坛保，必是她自己中意了，也不会就要她丢了一念楼不。

多半是想提尹骏。

笔还未搁稳，居然又自己动了起来，竟也是诗：新秋松影下，半夜钟声后。

卫珠，她在画儿里，纸上，你须写了字，她才知。

回家路上，卫珠抚着他肩，叹，阿良啊，无心而已，介尔有心，则三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