吭哧吭哧，吭哧吭哧，——小黄撅着颗大腚打了桶，到前面去窗。柳五摇了摇瓶，看着瓶里剩下的一小格，伸了个懒腰站起，把货单折好了夹记事簿。立在原地，他扭一扭，肚一，左手那么上下一喀拉，的排扣都开了，自家的那个丑兮兮的蘑菇破而，见光而叫：“闷死啦！闷死啦！”依据某个角度弯弯地别着脑袋，脑袋去往的方向正是那个在后院晾晒被褥的李沉舟。季之末，阖院葳蕤，绿浅翠，野靥，光撒下金的，贼贼脑的松鼠奔蹿在长长的篱笆上，万生而静。属于这万之一的柳五，腆着个丑乎乎的龙，摇摆来到后院的门廊上，手指一碰廊上的风铃，叮铃铃叮铃铃。李沉舟扭望过来，中余怒未消，手上狠狠地摆着白的垫褥，垫褥中央一块发黄的窄窄的迹，仿佛那日本国的地图形状。这天天刚亮他就起来刷洗褥，想赶在小黄到来之前把痕迹洗去，不想十八般手段都使上了，翻到大太底下一看，还是那样一个曲曲逶迤的日本国境线。垫往竿上一扔，他双手叉腰鼻直火，却到底拉不下脸来去问小黄，“床垫上泡了，该如何置？”正没兴，风铃招响，撇脸去瞧，始作俑者正冲他晃着那龙似的diao呢！“真他娘的……”那厮笑得一脸灿烂，还啜朝他飞了个吻，李沉舟想起昨晚的那一幕，脸连带着肚腹都辣辣地烧起来，左右看顾，拣个耙土的长耙就冲着柳五去了，“你他娘的还给我得瑟！”

还多，这还不算那些赋闲在家的前同僚和他们的那些亲眷婆娘给他的佣金，以及那些大小商人红包实双齐下络绎不绝的纳贡。记得上一回，他跟小丁在船上十来日，吃得那些个宝岛特产，这个酥那个酥的，几乎吃到反胃，回来后从三黄到老鸦，还有大以前相好的那个唱凤鼓的女人，一家家地分派，像是不要钱似地。以至于上回到太昌楼吃饭，碰见那姓夏的婆娘下的丫崽叫詹妮的，特特举着个轧糖过来冲他：“柳叔叔，我吃你给的台湾来的糖都吃蛀牙啦！这些个酥糖像是怎么吃都吃不完哪！”结果桌对面的康渔来了句，“嘿，吃不完不会卖呐！——我这几天一边替帮主看馄饨店，一边支个摊吆喝‘价廉，台湾酥糖’。嘿，你别说，这生意还不错呢，凡是来吃馄饨的，都要顺一袋酥糖走。没办法呀，那是台湾岛来的酥糖啊，小朋友们都吃，是不是——查理？”老鸦扭摸摸嘴里正不知着什么的杜查理。小查理压儿跟不上他们在说些什么，看见老鸦慈眉善目地逗他，便顺应其笑容地，而倘若大人们一脸不善地瞪着他，他则会一个劲儿地摇，如此这般。“嗨，这个主意好！康爷爷，你把我的这些酥糖也拿去卖了，回咱们南北拆帐，如何？”杜詹妮睛亮晶晶地问。“好哇，大大的好主意！我就喜你这样伶俐的女娃！”一老一叨得火，把个柳随风在一边听得直生闷气，下习惯地往外突一截，看着端到面前的芋儿也想不起提筷。“小金鱼怎么不吃菜？”李沉舟总是那么地注意他的面心情，附在他耳边对他气。柳五冲着他了犬牙，心：下次从台湾回来，我半个都不会给你认识的这些地鼠和臭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