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在江岸过，也从李沉舟的心底过。万千世事，几多无可奈何。他十几岁上可以懵懂承受的东西，到了三十岁上则变得异常沉重，压得他呼都变得有些困难起来。

这也很好，不是麽？少年人本不该识得愁滋味，那滋味，越尝不到越好；那滋味，本不值得追求。

能无恙？街上被炸得不成样，那炸弹丢得呜呜的，霍——”

支着鸬鹚般的瘦，费老儿走过李沉舟边，后者也听到了那位同行的喊话，给绳打结的手就慢了下来。抬望向东边，云压雾绕，离芜湖还有一段距离，别说南京了。何况这次本不会到南京，在芜湖停一下就走，南京、南京已经丢了呢……

李沉舟被这样的神引住，定定地瞧了一会儿。豹崽还是太小，有那神的神韵，却没有那神的力量。那个人的睛，温柔是表，凉才是里，凉里透一忍到残忍的信念，让看的人知，他是要成一些事的，不达目的不罢休。小崽的神呢，就少了这狠劲，无论柔和还是凉，都是浮光掠影似的，带着少年的光彩——只有少年的光彩，而没有成年人的影。

李沉舟自己少年时过得颇为郁郁，所以就不希望阿彻也跟他一般，小小年纪就心事重重，真要说起来又不知该从何说起——自己本来也不是什么健谈的人。

李沉舟决定跟豹崽说实

同行看着自己船上全须全尾的一家，对在这时节还有胆量东的费老儿很是不解：“费老想不开呐——都劳了一辈了还惦记着这卖命钱？带着孙上川中、上云南躲上一阵，最多几年罢，好过这时节去拿命冒险，是不是？”

丢了的南京，比起完好的南京，更加激起李沉舟的情绪。明知那些人一定早就离开，安全地四散到西南某地，也不能叫他平静多少。那些人是离开了，南京却在那里，那些房、那些树木、那些街、那些记忆，不是还在那里麽？如今，却都遭了战火，要面目全非了罢。想起当初选择将权力帮建在南京，指望背靠总统府，会格外安稳些，不料到来最安全的地方倒成了最危险的。那些从东边来的人们，嗡嗡咿咿地散布着令人不安的消息，说的最多的是南京的屠城，似乎那边已成了人间地狱。人间地狱——那些可的小街小巷，估衣廊、碑亭巷、鼓楼老宅、大行，也都成为人间地狱了麽？

“喂，你又发什么呆？”

豹崽的眉，越来越向那个人靠拢了，那又冷又、忽近忽远的神，旁人是学不来的。

费老儿脸不大好看，烟斗拿下来了，负着手往船里走。这些话他不听，很不听，不听的最大原因是他知，这些话说得有多么的对。都是些很实际的“对”话，对的不能再对——世上还有比珍视命更对的话麽！

李沉舟表情沉肃地望着东方的江面，一望不尽的烟波，将他的视线阻挡。南京是看不到的，南京的那些人，大概也很难再见了，如今就连那些街巷，也将遭受侵毁，所有跟南京有关的一切——尽想起来并非愉快，对他而言却意义非凡的一切，都要不见、不在、甚至连原有的样都维持不得了麽！

手心的绳结一，拉回了李沉舟的注意力。绳另一端，不是阿彻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