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李沉舟就于这一日日脱的心境中，不想、不见，自然脱。船行经南京码数次，心的悸动一次比一次更微薄。江边的建筑和江边的人，乍看是亲切的，再看又是疏远的。再想到城里的人和事，麻一般团在那一座座连绵的漂亮的屋宇中，再想到自己曾是那麻中的一，怎么挣都挣不个让所有人都满意的路来，着实心惊。现下忽而将来，从旁观望，怀恋怀想或许有之，但要是说再那团麻，左纠缠右勾连的，一抬，不是直面怨怼就是充耳责怨，李沉舟却是万万不愿意的了。能在活到三十岁上，突然将整个过去囫囵甩掉，隐姓埋名，没于人，重温童年时那生火煮饭、剁切葱的无聊和平和，还能间或俯瞰江景，逛游四海，他觉得这是一幸运——一激中人被冲上浅滩的幸运。

无谓。这无谓侵蚀着心底岩石般执的记忆和情，似乎终有一日，会将其摧腐个净，唯留一抹旧痕。等到多年之后想起来，双脚站在那抹旧痕上，遥想当年的那番遭遇和心情，心中不禁升起淡淡的惊奇，接着便是一声简短的“哦”，仿佛在疑惑，又仿佛在叹。那无能为力并没有消失，但是你已经脱来了——也许不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而是时间和不断变换的地帮你脱来的。但脱毕竟代表着不错，不是麽？

李沉舟走上去，伸手拉起那个文弱的青年，又替他将行李扛到边角——用的是没有受伤的那个肩膀。青年向他小声地谢，攥着自己的行李，不知要坐还是要站。李沉舟见他模样张，搁下招呼，径自走开，回到灶间。

“哼——那是爷爷买给我长的脆骨，凭什么你来人情？小许叔又不需要长，喝来有什么用？”阿彻探过，将锅盖很响亮地合上，瞪着李沉舟，嘴一撇：“刚才你把刘友给得罪了，你知不？”

“你呀

正是那船上的小太阿彻。

李沉舟拍拍他脑袋，“小黄鱼、脆骨汤都好了，去吃吧！”

李沉舟揭开锅盖，“这里还有剩余的骨汤，给你盛一碗？”

小许嚼着生，跟过来想分儿鱼腥，被阿彻用弹弓甩了两下，“去——不许跟我抢！”

一门，一颗石当袭到，被他挥手打掉。袭击他的人来，着恼：“你嘛那么手快！不能被我打一下！”伸指来，一下一下地戳李沉舟的肩伤，顺手摸他的肌。摸完一下，觉得不错，再摸一下。

李沉舟微微一笑，“不知。”

阿彻喜冲眉，两下过去，手也不洗，把东西往嘴里。一条油渍渍的小黄鱼，抓着鱼，接住鱼尾，一卷两卷的，吧咂吧咂裹着嘴吞咽。油卤顺着嘴角往下滴，袖一横，掉了，嘴再咧开，噗噗地往外吐鱼骨。翻着，再去抓第二条。

李沉舟靠在舱板上风，右边是刚刚被费老儿纳了钱，准许上来的顺风客，正被三五帮工吆喝着，让规整规整行李，别碍着他们的事儿。其中一个镜的学生气的年青人，被刘友当搡了一把，一个趔趄跌坐在地。刘友看也不看，扬长而去，“怎么那么多逃命的穷鬼！穷鬼还逃个什么命？”吴财尾随着，丢下两声讪笑。

小许很遗憾地，着手上的油腥，地看着阿彻吃得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