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昱：“不必多礼。”

从前不是没有问及过，每每谈起，方知桐只会淡淡一句“我寒门，没甚可说的”，便不再多言，相识相知近两年，若非今日得见，温彦之大约永远不会知，他中的“寒门”，竟贫寒到了如此地步。

而方知桐只是直起换向了温彦之，又再次徐徐躬，自然行了一礼：“拜见温大人。”

堂中孙虎打礼让开来，顿时将方知桐暴在所有人前，衣衫落魄，脸苍白。他直直着背脊，勉力堆起的笑有丝僵，答龚致远：“龚主事，草民罪，侍郎一称再当不得……”又向上座的齐昱俯告礼：“草民方知桐，拜见侍郎大人。”

齐昱沉着目光，忽觉此刻像是有人泼了盆冷汤在自己腹，一阵古怪的寒意漫上肩背，让他觉得十分不快。

相似到了骨里，却又不同到了骨里。

还有……他微微眯起，心觉方知桐这泠然的模样，瞧着还真熟。

“大人言过，督造不敢当，”方知桐答得退有度，“草民不过侍一主，尽一事罢了，都是雕虫小技，不足为的。”

方知桐垂下了睛，在温彦之这问之下，角溢苦笑，却还是恭敬答：“回禀温大人，祝乡，是草民故土，罪回乡顾念兄嫂，亦是草民本分。”

——怎会在这山野穷乡？怎会如此落魄？！

下一刻，他眸中一闪，又去看温彦之，瞬间就明白了这熟何来——

过去，神当中的考究掩在暗下，面目仍旧是笑。

方知桐年纪轻轻官至工侍郎，绿鹤官服，一廉正，事圆、人品贵重，最为可贵是，他与秦文树始终沉心攻克患，工学造诣犹在温彦之之上。从前方知桐的穿便是六后生的模，檀冠玉、华服镶珠，从不过分庄重，却也从未失过颜面，就算罢免归乡，凭他的气度，哪里该是现在这样？竟像是被霜寒贫困，削磨锋利了棱角，一薄衣，看得旁人都觉发冷。

温彦之受此一礼，如蒙一击，下意识想要去扶，却又局促地收回手，咙里挤一句：“你，你怎会……在此？”

他是认得方知桐，可此时此刻看见他，竟又像是从来不曾认得过。

“原来如此。”不等温彦之说什么，齐昱慢慢站起来，踱到了方知桐面前，不着声将温彦之挡在了后，“本官在庆所见竹蓄之法，可是由你督造的？”

——此人就是那个受工旧案牵连，被赶京城永不录用的方知桐？若没记错，温彦之提的治之法，本是此人研作而的，且作之时，乃是他述，温彦之笔录下的，二人关系，不可谓不近。先不提为何此人会在此，如今见情状，二人相见并非欣喜，而是惊诧，不知这方知桐和呆之间，可曾有过甚么羁绊过节。

大约读书人的学问，到了温彦之、方知桐这地步，上都能有这风骨，可却不尽然能如此相似。像是一张镜分两边，二人几乎连背脊直的弧度都是相同的，清冷的气度、泠然的眉目，亦是相同，可一边的方知桐一破败，荆钗束发，而另一边的温彦之，却是华服裘袍，檀冠环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