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俯拉我上岸。我把河灯轻轻地置在他伸的手掌上。

重华眯著看我，笑得牵而惆怅：“要是可以把你锁起来就好了……”

然後拼命忍耐所有的言语和泪。

“给你。”

十万大军驻守在玉门关外，依然挡不住敌军来势汹汹的南下。不必看官上络绎不绝的八百里加急文书，蜂拥南下的边民已经把越来越急的军情散播得淋漓尽致。一路北行，随可见衣衫褴褛的男男女女，萎顿不堪地坐卧旁。不带情、苍老的浑浊目光和无数竭力伸长的小手一次次地包围了我，不断让我心惊。

重华笑起来：“用不到才好！我只是担心你万一有事……”顿了顿，又加一句：“等你回来，有我在，那才真的用不到了。”

月白的时候，几个侍卫牵著来接重华。他给我一面金牌，上面刻著“如朕亲临”四个字，说：“你孤在外，总有用得到的时候。”

重华猛的低了。

谢长留(五1)

万统十一年，北夷南犯。

“是啊，”我笑著抬：“可是你也知，那我一定还会再逃一次的。”

“最好是永远也用不到。”

，再冒面时那盏河灯就在不远。我游过去，怕被熄了火，用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托起来。

我一边拧衣服，一边答他：“不。”

我别开不看他。他了然似地叹气，走向来接他的人。回去？我自然是不会回去的了，而他却总是要回去的。如此也好。世事浮云过太虚，说什麽清山不改、绿长，一朝分扬镳，便是变丛生，能不能再见全看天意。我转大步离去。

“‘妒而无’，这四个字就已经够了。”

我回过，重华远远坐在上，见我回，他凄凉一笑，像是自语，又像是喃喃发问：“长留……长留……我为你取名长留，为什麽你却不能长留？”

我把所有的银两和粮都散给了围上来的灾民，竭尽全力，但，帮得了十个、百个，怎麽帮

那好容易才护得周全的一火被他的泪一浇轻易的窒息了。四下里安安静静，他压抑了的哭泣几乎能传到千里之外。那断断续续的声音如潜伏在这河底不甘心毙命的鬼在拉扯我，让我顿迷。这一刻，他在岸上，我在里，但，情海沈浮红尘变幻，我和他谁又能逃脱？──……

重华侧著看我，许久，他伸手覆上我的脸：“那你呢？长留？你才廿一，你又要怎麽办？我只是要你知，我只是要所有人都知，我的天下，可以不要皇後，却不能没有长留！”

上好的蜀锦，顺著劈成叶脉细的竹片绷成一朵白莲，中间一只蜡烛，火光忽长忽短不停摇曳。提著字的薛涛签系在边上，沾了，墨都开了，再看不清字，是面目全非的前尘。

“回去吧。”

“是啊……”他的声音似笑似叹，侧了，我看不清他的脸──“废後的邸报明天应该就到扬州了。”

“长留！”

一冰凉的冷意从脚底涌上来，我挣扎著开：“你要她以後怎麽办？她才十八岁……”

──刹那间，几乎忍不住泪……我只是拼命呼著那属於重华的味，那弥漫的佛手香，那勾勒了嵌殿海市蜃楼的空气……

“废後？！”我呆呆地反问了一句，“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