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上生旦净丑又念又唱得闹，一厢情愿地呼天抢地气回，然而黎晖心里压着一气，连样也不情愿，且方太太一听说石太太来不了，就势便起要走，却嘱咐黎晖一定同石少爷好生玩，还说晚些回家也不要，劳石少汽车送送就是。黎晖此时听见她这话，倒不再急她怎么不相信自己从前就说过的那件事——再迟钝也该看得，三姑同石少或者说石家达成了某共识，对于石少和自己来往，是只有乐于促成的。想到这里，黎晖不由把心凉了半截，其实对家里人的态度，他本就不应该抱希望的，他谁也依赖不得。

黎晖这时是再找不着托辞了，在家里的人里他又是惯了的，便是拿破釜沉舟的决心闹僵起来，也没有人真正当一回事，从来只是一句“闹小孩脾气”堵着他，再不情愿的要求，最后还是梗着脖也要去顺从。

逃来后，方才有余暇痛恨，但两条犹是打着颤，于惊惧？或者绝望？空的街上，路灯偶尔盲了一只，他迫切地需要遇着什么人，同时又害怕当真遇见人。

那只手到底停下来了，却仍旧不从他上拿开，司机仿佛并不存在，而车仿佛还在开着，然而车厢里一片死僵，投在窗上的灯光明晦替也像是机械重复着的。石少的表情无法看清，唯独半晌之后，听见他冷冷地抛四个字：“不识抬举。”黎晖只到禁锢在自己上的千斤重量忽然消失了，光线也停滞在半明半晦的样上，他什么也不顾地打开车门逃了下去。

打电话，等接起来后叫了声“许老师”，自己先把脸红了，没继续说下去。许葛生莫名听见他这么一叫，心里也是一动，柔声问：“怎么了？”“我……下午来找你……”许葛生只当他是因为有旁人在场，不好意思说得直白，有心想再听他多说一，偏偏一大早校长就特意代了，晚些时候有事找他前去商量，他下正准备发。再想到依照黎晖的，真把话说了再被自己一拒绝，不定又要在心里翻来覆去地琢磨别扭多久，只得抢先解释了缘由，却仍觉得心有不足，谁知黎晖已经挂掉了电话，只得无奈地笑笑，大概等明天在学校里见了面，自己少不得要好好赔一番礼。

戏还没散，石少见黎晖始终一副勉勉的样，到底没了耐，起说送他回去。等坐了车里，究竟又觉得何苦委屈自个儿，这般伏低小？勾着嘴角冷笑：“今儿是怠慢黎少爷了。”他料想黎晖无非又是假意客几句，脆不叫对方有开的机会：“我妹妹你是见过的，上回脚扭了没好全，情绪坏了些，等将来嫁给你了，自然不是这样的。再则家里什么事都得听我的，她的嫁妆之外我另添一笔给你，谁又敢说什么？你好生想一想，你三姑在娘家何等作威作福？连我都看不过。若你我结了亲，往后要钱财要门路，凡事有我给你撑腰，黎家上下的主不都该由你来？至于你三姑再来走动，也是遂了她想攀的愿，岂不皆大喜？我听方季鸿说你人小，怕是吓着了，可是我看，你不是傻孩，心里明白得很，是不是？”黎晖听得他这一番威利诱，越来越骨，早就发慌了，冷不防一只手迫上来，顺着他的大往上挲，他哪还坐得住，只差从车窗里逃去，声音都变了：“我要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