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晖便跟着翠喜回屋了，但是此时他这间屋就已经不是从前的一间屋了，他躺在床上，裹住他全的被也不像是之前的被了，他在被底下的黑暗中想事情，但直到被窝里有限的空气被他耗光，呼的汽差溺死他，他也本不知自己究竟想了些什么。

然而这比喻如今叫黎晖无法不联想到罗。这是非常残忍的想法，他对自己说，但这是她活该遭受的！不，她究竟是为这个家牺牲了的……这是怎样一个家！他自己又是什么？受害者，帮凶？还是仅仅一个张着嘴凑在西洋镜前看稀奇的过路人？

第9章

被中好像又能嗅到那古怪的鸦片香气了，他是在这气味里长大的，他本不应当觉得古怪。

“少爷，大小。”翠喜上前来，就把一个汤婆递给黎晖手里，早过了用这东西的季节了，她还特意翻找来了带来。她记仇着呢，一都不去看罗的打扮，省得这位大小又变着法儿地揶揄她，自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回去吧，明儿还早起上学呢。”

天亮了之后，当然还是要起来去上学，除了翠喜端洗脸来时说了句“少爷怎么脸不大好？”，周遭的一切人和事都没有任何与从前不同的地方。黎晖便不禁猜疑，这个家里有多少人是一面装聋作哑，一面又心照不宣的，抑或真如李丹月所言，只有自己不知内情？

“你们……原来这样……”黎晖却是立到手脚都冻僵了，才哆哆嗦嗦这几个字。他不知自己该拿怎样一态度，一回望见翠喜往这边走来，突然就觉得那张脸比平日丽了千万倍，且如教堂里的耶稣像一样，只要往功德箱里够与罪孽相抵的钞票，就能受他宽宥的圣光。

到学校后才有了些困意，黎晖原本不是在功课上用心的人，便心安理得地将课本摊在面前打掩护，低着，手托着腮，仿佛冥思苦想状，然后便闭上睛睡了。正模糊之际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倒把黎

他睁着睛看了一晚上，看床木雕牡丹里破的苍黄的木茬，看床帐上华丽的目无下尘的图案。他们家一贯是这风格的：十来年前翻新扩大过的仿四合院结构，木打的床、桌椅、橱柜多已渐添损朽，却既不换又不修补；生活“必需品”倒是从不糊：衣裳、零嘴、床帐被褥，乃至一切可以增加室内观赏和趣味的大小摆件，全都是样百，且跟。有谁从俯瞰这房，一定看见一个落风尘多年的老.女，没有良人，没有将来，只有一脸沟壑纵横和一凤冠霞帔。

翠喜就睡在他旁边，发轻微但延绵不绝的鼾声，他真想一把将她推下去！这是唯一烈而清晰的想法了，其余的都像被包在里那层卵里，病仔有气无力地在里扑棱翅膀，与其说是对外面新世界的跃跃试，不如说更像一垂死挣扎。

像她这样把自己豁得去！颜面算什么？像李丹月的爹那样靠苦力在黎家挣一饭吃就叫有颜面？谁把他与张妈杨妈那些下人两样看待了？更不要说自己那个刚留下就赶着去投下一世的爹，还有那样一个妈！她心里腾起一壮烈的悲愤，直了腰定定地看着黎晖，现在是她倒过来审判他了，他的锦衣玉，黎家所有人的锦衣玉，难就一儿没沾着她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