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凝暗自梳理着事情的脉络，前忽然闪过了一些人、一些——锦绣楼的红牌姑娘锦儿，邻江街的算卦先生，致绝群的宮钗，王府祠堂里的位牌……

江颜本来没打算理他，想着晾他一会儿让他自讨没趣就能耳清净了，谁知江大公简直是鹦鹉转世，没人搭理也能自娱自乐地叨叨个不停，音贯耳，把江颜聒噪得忍无可忍，暴喝一声：“住嘴！你有完没完了？”

江凝讪讪地闭了嘴，然而下一刻，又难以自制地开补上一句：“那我不说了，听您说。”

“有一个问题，我不太能理解。”江凝说，“义父收留我，又教养了我整整九年，虽说’血于’，可那一朝一夕累积起来的脉线又哪有那么容易割断？您每一步都思虑再三，为什么偏偏在最后关疏忽大意了？”

“您过奖了，”江凝说，“谈不上仁义，求个心安而已。”

佛家说，人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别离、求不得，离合既循环，忧喜迭相攻。没有人生来便揣着一颗冷的心，只是那一柔温到底难以经受反复无尽的七苦，总要披上一层的外壳，有人披上之后，内里还是温的；有人被磨砺得久了，却从里冷到了外，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江凝望着面前这个丽又疯狂的女人，心里翻起一说不清不明的悲哀。虽然上着她的血，但江凝自觉完全无法与她产生情上的共鸣。他凝视着女人泽偏浅的瞳孔，试图从中抓住一丝一毫的端倪。

江颜掀起，眸中泛着寒光。

有些事情似乎逐渐清晰了起来。

于是他放松了，好整以暇地往车厢上一靠：“都到这地步了，我们还互相指责怨恨有什么用呢？不如开诚布公地聊一聊，把心里的结扯开还好过一。我先来吧，您可能对我还不太了解，我叫江凝，名凝儿，经过您刚才的提醒才得知了自己的年纪。曾经是个落街的小叫，后来成了临安王义，下是阶下囚一个……这条您应该不陌生。那我继续——我呢，从小就不大喜听诗诵文，更不喜临帖习字，唔，有人陪着的时候另当别论。他们都说我的字没型没，但我自己觉得还过得去。我从来不挑，给什么吃什么，尤其喜……”

江颜的声音仿佛结了冰碴，透着扑面而来的凉气：“是，我哪里比得上你？你有情有义有良心，可也不睁开看看，最后落得个什么下场？仁义就着牢饭，是不是特别好吃？”

车厢内再次涌起难言的沉默。

“这样不好吧，我都这么坦诚地介绍自己的生平了，您一句话都不说合适吗？”江大公好像天生不知“自讨没趣”是什么意思，别人不想说，就觍着脸替她说，“我应该是随了您的姓，对吧？虽然不知您的尊名，但我想您一定跟已逝的王妃有什么关系，比如妹……”江

尽她现了情绪上的波动，眸中却从始至终没有显现任何的怒或恨，仿佛有一座千年不化的寒冰，将那些曾经怒过、打动过、吞噬过她的情一并冻结在其中，最终被北境的风雪一同淹没。

江颜额角了，不想理他。

淡淡开了：“您可能对’甘居人下’这个词有什么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