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只觉四周一片寂静，飒飒风声传来悲歌，衰草枯扬，旌旗猎猎，正是生死战场。一切都化为虚幻，只有一束白的月光，照耀着前这个末途佳人，在生与死之间徘徊悱恻。哀极而艳，艳极而哀。沈汉臣惊讶的发现，自己已是泪盈眶。千载之下，为着一个故事中的女人的命运，他竟然同凄凉。很久以后，他对容嫣说起第一次听他的戏的经历动，容嫣躺在他怀里听得哈哈一笑：“傻瓜。”末了又洋洋得意的补充：“唱得好那是当然，否则我还是容嫣？”

真正的认识了容嫣，和他越来越亲密，才觉得台上的他与台下的他有很大的不同。台上的他扮贵妃，扮公主，扮少妇，他扮嫦娥下九重。披了戏服描了脸谱，他有板有的演着别人的故事，念着事先写好的戏词，一举手一抬足每一个神都受着严格的训练。在台上他是绝代佳人难求，是红颜祸倾城，是男人梦中尤。下了台，他只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大男孩。好玩，好酒，好风也好义气。他们这一行的，成了角儿，钱来得太容易，免不了胡。虽然上面有容老爷看着，但容嫣照样和别的角儿少爷们喝过酒，下过赌馆，逛过窑。除了他是名伶这一之外，生活中的他和一般被坏的纨绔弟真没什么不同。容嫣梨园世家，门风忠厚恕，多年来得过他们家好的人不计其数，在行内叶重，因此在江湖上也颇有地位。而且，江湖中人人都知华连成的容老板与当今上海最有权势的闻人黄金荣是换帖兄弟。如此，方稳稳地保着华连成上海第一戏班的名，以及丹桂第一台那一盘衣饭碗。在当时污秽横行的梨园，容嫣的艳名之下，引来的狂蜂浪蝶不少，当中更有些算得上是上海滩的狼野狗，呲着獠牙，对着这份虎视眈眈。只不过任谁想打容二少的主意，也得想想法租界那位黄老爷的面。容嫣虽，那也是天上的月亮，里的倒影，看得见摸不着，不好还会被淹死。容嫣的母亲据说曾经也是上海社界的明星。是一位真正的千金小，上海天宝钱庄老板唯一的掌上明珠。不知怎么的，这位从小在天主教会学校长大的小就是死心塌地上了台上的戏，拼着和家决裂不顾一切的嫁给了容老板。“富家小姘戏”。这

这份反的觉是如此鲜明，以至于后来，沈汉臣第一次拥抱着容嫣时，突然也会记起这同事当日的神情。如果他知，我此时怀中抱的是谁，不知会有怎样的表情？

──他无端很奇怪地这样想。沈汉臣外表虽然木讷，内心却和中国一般读书人并无二致。而多疑，自卑而自尊。虽然在戏院大门，同事无意间的优越，让一切刹那的浮华都变了味，但当一袭白裘，轻挽袖的虞姬现在台上时，沈汉臣几乎忘记了整个世界。那低回的眉，那微颤的，那婉转的。那开不尽的绿柳满画楼，那听不尽的杜鹃啼红潺湲，那风中红飞过的秋千院，那泪问不语的万般恨惹情牵。霸王别姬的传说沈汉臣听过无数次，从来没有哪一次让他如此彻底忘我，痴迷投。台上的虞姬幽幽：“──看，云敛晴空，冰乍涌，好一派清秋光景。月虽好，只是四野皆是悲秋之声。沙场壮士轻生死，凄绝闺待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