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穿着背心褂，女人偏连衣裙。有人手捧西瓜，有人摇着蒲扇。老者喜逗顽童，而年纪稍长的“小大人”完作业在院里撒。

再指着陈燕西：“小，今天老娘放过你！”

哪儿来的不孝！

人往走，有钱啦，好日就在前，谁还会留在大杂院呢。

陈燕西前几年还试图去寻回儿时记忆，但作为C市本地人，依着地图居然也迷路。有几十年未离开的“原住民”给他指了块路牌，“嗳，就那儿。只剩一块牌啦，早没了。”

吃瓜群众?陈燕西没能逃脱厄运，只得转问陈明：“咱妈要更年期啦？火气这么大，爸爸您受累。”

等程珠怡踩着雷厉风行的步伐踏一圈行李箱，为陈明寻找钱包时，陈燕西基本可以一缩脖，个人畜无害的吃瓜群众了。

九几年的日，好得有如一场梦。

程珠怡收整好行李，锋利的眉柔和许多。她弯一笑，岁月留下的皱纹画在尾。不显老，别有风韵。

“再后来大家都搬走了，张他们家是第二个，说是北上去生意。现在回来嘛，应当是准备后半生养老。”

陈家是第一搬走的，不因拆迁。陈氏老长辈去世后，陈明因才华横溢，混得不错，算是上世纪新一批现代艺术家。倒腾收藏品与售画作，从此发迹。

毕竟老城大院已拆得七零八落，现代步伐鲸吞虎据，楼地直上云宵，落后的泥淖小巷自然没有立锥之地。他记忆中本不多的大院生活，遥远得比英雄梦更不真实。

这是程珠怡的原话。

程珠怡单方面结束往事回忆，端着茶杯往书房去。临走还不忘恐吓陈燕西，“今晚翠园吃饭，你这次再敢迟到缺席早退，老娘就当没你这个儿。”

大院小巷挨个儿消失，文明路四通八达。遗留下的老房“突兀自怜”，谁不想离开，谁不想远走飞。

陈明正给这次淘回来的黑胶唱片分类，悄悄几张给陈燕西。他囫囵答：“是有印象吧，多年没见了。之前你帮忙看房那家人？”

其实不经意间，一个时代就那么过去了。

“可不是，”程珠怡说，“那家小孩儿以前跟阿燕玩得不错。”

而陈燕西始终记得，小时倾盆大雨后，有彩虹满。九三年一场大雪遮天蔽日，世界银白。大院初夏的夜晚，榕树大茂密，不知谁家藤缠了一架。满天星斗，人们围坐一起乘凉聊天。

“但大院都没啦。老邻居么，以后互相照应帮衬，也好。”

陈明：“.......”

陈燕西倒实诚：“我不记得了。”

陈燕西站在路，几分迷惘。

程珠怡的原职是印刷厂会计，闲时接私活，一家不愁吃穿。陈明捧回第一桶金，程珠怡脑赚得快，乘着九十年代的炒，发迹那小钱便利利，雪球似的，愈来愈大，愈来愈多。

片刻后，程珠怡在衣服堆里窸窸窣窣找了会儿，忽然抬，“对了，老陈小陈！今晚张她家请吃饭，就以前咱们大院邻居。还记得不，后来搬家那个。”

搞得陈燕西一直不明白，自家为什么要搬大院。

“但骂归骂吧，我是儿，你们怕不是一对王八？”

东西不收好，没人样！”

确实是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