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宋风尘仆仆，外衣领都翻在后颈里，他脸瘦了一圈，睛让外雾气得亮，直直盯着盛赞，那麽卑微的欣喜。

“这是我自己刻的，所以偏差大。”陶宋从背后抱住他，黑暗里他们看不清彼此，后背却贴着膛，“陶一蓓不会给我这些事，她不打我，不骂我，但也不我。”

陶宋没有开灯，整个房里充斥着冷寂的疏离，盛赞是惧怕新环境的，他握着陶宋伸给自己的手，并没有声询问。

那天晚上，陶宋带走盛赞，他们没有拿任何东西，盛赞连那张椅都不要了，陶宋牵着他，他们走得也不回。

厨娘走来，哄他休息吧，天快黑了，太太也要回来了。

她的意思明显极了，在警告他不要在这座房里挑衅自己的父母，尽这个挑衅的理由是他的亲弟弟，是他们抛在脑后弃之不顾的亲生。

陶宋没有带盛赞回租屋，他们驱车去了一幢陌生的居民楼。

楼盘很老，住却一个不少，晚饭时分，楼里都是各家各煮饭烧菜的乒铃乓啷，夹着重油烟的气味徘徊不散，盛赞在玄关就忍不住呕。

“是我让你来的呀，你知不知？”他哭着对陶宋说。

厨娘倚着门框无声掉着泪，为他们这场叛变担忧，可她始终没有阻止，只瞧着他们远远走掉，像是再也不会回来。

他仿佛是替人哽咽，委屈而决然地说：“只要你让我来，我就来。我一定跑过来，跑不了，就爬过来。”

有细弱的呼声，和着“呼呼”的风，下一秒就要散了。

陶宋蹲下来，仰看着他。他瘦了，盛赞更是瘦了，一双睛大而无神，嘴边沾着一血痕，生生要把他的心也撕下来。

轰鸣掩盖了这座房宅的全生动，耳边寂然无声，盛赞才发现原来手机没电了。

“你来了。”盛赞恍恍惚惚的。

“撒谎，”盛赞还是没有表情，他牙齿闭，里空空的，一字一字地说，“骗。”

盛赞不知自己怎麽会这样说：“你来啊，你到这儿来，来找我。”他重复说着，像卡住的复读机，隔绝外界一切的纷扰，自顾自地要求，最后气声减弱，像在乞求，“你来呀，你为什麽不来？”

陶宋的嘴贴来，落在他的脖颈间；“真奇怪。从来没有人我，没有人教我，我自己学会了。

“这里有刻痕，摸到了吗？”他的手让陶宋牵引着摸一段墙，指尖，能轻易在重新粉刷过的墙面上摸一些模糊的起伏。

十分钟，二十分钟，一个小时，盛赞不清楚时间过了多久，它可以快得像风，也可以缓慢得如同迟暮，但当那阵熟悉的引擎声从门外传来，时间就停滞了。

可下一秒，看到陶宋抬起的脸上，猩红的眶时，他的脸立即皱了起来，“骗我”两字卡在咙。他哭了，两大颗泪毫无征兆地掉下来，落在绷带上，咸得他嘴颤抖。

陶宋瘦了，这是盛赞唯一的想法。

“为什麽来？”他像个咄咄人的野蛮人，手却发着抖握住陶宋。

“我来了。”

盛赞惧怕她，惧怕所有人，他死死扣着沙发边缘，不肯挪动一步。厨娘哭得脱了力，即便使要他先去理一下手也拉不动他了，便只好陪着他，一在大门正对的客厅中央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