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果然又下起雪。晨间天气预报提示，在这个内陆城市，地势低平，冷空气席卷而来，将会有降雪。

陈曼一早起来便推说与朋友有约，一个人了门去了。姜玄和陈林面面相觑，却还是依着陈曼，给她叫了辆租车绝尘而去。送走陈曼后，陈林站在风里，对着姜玄说：“我今天其实有事儿……”姜玄看了陈林一，陈林皱了皱眉，颇有些不耐、又有些不自然，沉了半晌才继续说：“中同学……聚会。”

姜玄眨了眨，说：“我也过去？”

陈林果然留下一半的位置给他，床铺里加了一张厚毯，姜玄抓起毯披在肩上，把自己卷成一个蛹。他抬手关了床灯，这才拉起羽绒被盖在上。夜沉，天空泛着橘透过窗洒来，姜玄侧过去，看到陈林把缩在被底下，只个鼻尖来。姜玄伸手去，把盖住他下半张脸的毯向下扯了扯，他的整个鼻。他就这么看着陈林，目不转睛、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他就着昏沉的夜伸手去，像是要抚摸陈林的侧脸，但手落到陈林脸庞的刹那，他又转了方向，只替陈林把脸颊上的碎发拂开了。

陈林十几岁的时候就看透这一并发誓绝不回来。事实也正如他曾经所预设的那样，这城市十年如一日的不变，宛如与世隔绝，被飞速向前的中国遗落在地图的一角

夜之中，隐约能看到床那本书的封面上用钢笔写着几个字，那字迹式密、逆平，是陈林年轻时候写在上面的：

陈林皱着眉。

于是两小时后，他们坐上了去饭店的租车。

三岛由纪夫

他的动作很轻很轻，像是梦境中的一丝浮萍般飘然而逝。在这昏暗的光影中，他轻声说了句：“晚安。”

这声音很小，小得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楚。接着，他就闭上了睛，翻了个睡下了。

在夜中看去，堪堪多了些伤逝与决绝。

那一路上，陈林都缄默不言，租车司机放着低俗大笑的电台广播也并不能逗笑他。他直直看向窗外，看着灰白天空中街边闪烁的霓虹和新旧杂的广告牌，商场因为过年而悬挂了许多不同品牌的大型海报，LED屏幕上放着最新电影的宣传片，两个当红男演员一个扮唐僧、一个扮悟空，又是笑又是骂。八并行的路上虽然不至于拥挤但也不至于疏落，这个城市的车辆从富到贫都开得飞快，疾驰着掠过街边用玻璃罩着冰糖葫芦在售卖的军大衣中年人。这城市富裕和落拓并，像是一没落的闹剧，偏安一隅着磊落而安逸的幻梦，然而这情况在国企当的北方地区并不是唯一——在歌中显示疲惫和落败，用着最老旧的人情金援支撑每一个人的路。

陈林似乎并没有为这场聚会多什么心思，穿着一件茄紫的领针织衫，又了条靛蓝的仔，外面罩了件焦黄与棕夹杂的格长款连帽双襟外，看起来比他平时去超市买菜还要随意。陈林临门前顺了下发，光洁的额来，其余的发自然地散在颧弓和耳后，他邃的窝看上去带着忧郁的气息，为了看起来细致一些，他还是钻洗手间在脸上打了一层矿粉底。倒是姜玄被他揪着换了条仔，又把靴了一遍，才被拎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