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甲板的船员们看清埃里克可怖的面容时，有几个年轻些的发了倒凉气的声音。幸运的是，这群常年在海上讨生活的手们有着比哺育他们的海洋更广阔的襟——连船上唯一的女人，金发雪肤、鼻目的典型挪威人奥利安娜在内。

“我和我的妻是一对儿浪艺人，在过去的几年里，我们走遍了欧洲大陆的每一寸土地，她想去小人鱼的故乡丹麦看看，于是我们决定海。可惜半天前遇到了猛烈的风浪，我被浪卷下了甲板，过了很久才得以勉浮上面……我们不幸失散了。”埃里克低声回答。他怪异的面庞先是有些温存柔的模样，后来便添了几分沉郁哀戚——并不像只是“失散”的程度。

在大西洋冰凉的海里泡了十几个小时之后还能意识清醒实在值得赞叹，虽然埃里克实则并不太激这份殊荣。青年人内心隐隐约约有些遗憾未能在海中获得甜的安眠，但他仍对细心注意到自己在中那儿细微挣扎，并且放下小船，心施以援手的中年手礼貌致谢。

“这里离哥本哈港还有一距离，但我们正打算去那里卸货——你可以跟着我们，继续你们的计划，说不定你的妻就在港旁的某家旅店……”说到这里，温德尔忽然想起，这位可怜人可不是跟自己一样的

的言辞,甚至倾吐那些言辞的是何模样自然已记不清了，但那些洁的情到底在他心底熨了几分温度。

“小人鱼的故乡？多么浪漫的想法！不过必须得说，你小运气不错——这里是厄勒海峡，接通波罗的海和卡特加特海峡，是波罗的海最的。丹麦的哥本哈和瑞典的尔就是沿岸最繁华的港。”而温德尔豪迈地大笑。天知那瘦小得撑起最小号手服都略微勉的材是怎么发那样闷雷般响亮的声音，奥利安娜摇摇，不声地退开两步。

留在舱房里陪护埃里克，也兼作警戒监视用的温德尔与奥利安娜对视一，心中了然，但并不试图揭破这个可怜人的伤疤。奥利安娜稍稍放了神，“我很抱歉，听闻这个不幸的消息。”她轻声说，但褐近黑的眸与心打理过的褐短发卷儿依旧显得明练。

大家很快就接受了这位落难者异于常人的尊容。奥利安娜是船上所载货的主人，也是最先从埃里克怪异容貌的震慑中挣脱来的人。她用略微沙哑的嗓音发号施令，手们便手脚麻利地去取开和毯之类不幸遭遇海难者急需的事——直到埃里克的嘴不再是冰冻的乌青，她才开始探问这位可怜的青年人是何来历。

那与萝从前隐隐的情是多么相似啊。咸的海风轻悄悄划过面颊，令人窒息的孤寂茫然过后,青年人拖着沉重的躯，恍惚转念，欣又惭愧——他总算想起：自己的生命，那已被他轻贱过，甚至只差一步就将被抛却的生命，分明曾被那样珍重地呵护。

中年手来自一艘积不算夸张，吃却极的货。是光鲜的蒸汽船，两侧船舷备着一排蓝白红三相间的游泳圈，船竖起的烟囱咆哮着，拖拽一灰黑的烟尾。中年手一面向他介绍自己的名字：温德尔，一面用小船载着奄奄一息的青年人向自家货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