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神亦不知自己，怎就会在这时刻，如此贸贸然问了这话。

他忽反问。

他望了她一，眉微锁，沉了片刻。

“但，”他顿了一下，加重语气。

“非我南人兵不勇，将不谋，而是门第阀阅，各怀心机，以门之争为先，不愿你氏因北伐伟功独家坐大，从后多方掣肘所致。”

“凡有阻我北伐者，无论是谁，为我李穆之敌，我必除之！”

“你可知，我当初投军的初衷？”

“从那一刻起，我就对自己说，日后我若能人地，必要兴兵北伐，光复两都，让胡虏回自己的地界，让汉家重掌祖先的土地。”

她慢慢地睁开睛，偏过，凝睇枕畔那情暗涌的男。

“他们只想活下去。没有死于兵火，躲过了北人一路追杀，也没被后箭中。现在只要渡过这条江，就能抵达汉人自己的地界。看那些就在前方了，一个浪打来，最后还是没能活下来……”

他顿了一顿。

她闭目：“是我说错话了，郎君不必上心。”

洛神慢慢地坐了起来。

“大虞南渡以来，英雄人辈，便是门士族，亦不乏不能领军光复汉家之佼佼者。令尊便是其中之一。但你可知，为何明公数次北伐，皆功败垂成，无果而终？”

“以你之贵，今日下嫁于我，自有你的所图。你既开问我了，我不妨告诉你。往后之事如何，我不知。迄今为止，我无不臣之心。”

话才，她便后悔了。

她睁大眸，一动不动。

李穆和她对视片刻，回自己的手，坐了起来。

“便是萧姓皇室，恐也不愿明公北伐有成。萧室自南渡后，早安于江左。既无心故都，他又怎愿见到臣下功震主，压过皇室？”

“二十多年过去了，我之初衷，始终未改。”

良久，不闻他开。

她仰于枕，望着侧畔那个凝重如山的男的坐起背影，心得厉害。

他语气平静，仿佛是在述说和自己无关的事情。

他的视线巡睃过她那张面庞，笑了笑。

“我十岁那年，家中坞堡被北人所破，我父战死，所幸得一忠心家卫的拼死护卫，我母得以带我死里逃生。我至今记得我母带我渡江之时的情景。北岸有追赶而至的胡兵在放箭，不时有人中箭落，渔舟狭小，挤满了人，哭声震天，近旁一艘因人上得太多，至江心被浪打翻。和我一路同行逃来的乡邻，在江中挣扎呼号，很快被浪卷走，不见了踪影。”

“还在北地之时，他们无时不刻都在盼望大虞的皇帝能派军队过来，盼望赶走胡虏，让他们得以拜自己的皇帝，穿自己的衣裳，耕自己的土地。盼了那么多年，大虞军队确曾来过，不过打了个转，便又走了，什么也看不到！到了如今，连最后能够容的一块地方也没了！”

洛神睁眸，见他转过了，俯视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