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结婚

许银熊从省城回来了，他在省医院住了近一个月，护工都跟着熬得憔悴了不少，眼下挂着青黑。

叶翎芝吃完早饭就去店里，她不想跟许银熊共处一室，隔得远远的，也能闻到许银熊身上的味道，有些酸有些苦，隔得近了更不能忍。

他已经大小便失禁了。

家里的钱大部分都用来给他治病，本来挺殷实的，现在只能说勉强看得过去。

叶翎芝想了一会儿，看了看趴在收银台上的小橘猫。

感冒好了，只是还有点流鼻涕。她一边擦着鼻子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一根猫条，挤给小黄吃。

她给小橘猫起了个名字，正应它的毛色。

这段日子小黄经常过来，渐渐和她熟稔，偶尔大着胆子顺着裤管往上爬，趴在她膝头，偶尔借着膝盖猛得一窜，跳到桌上去，留下一团灰色的脚印。

闻到猫条的味道小黄就凑过来了，牙齿把塑料包装咬得破破烂烂，但食物一滴都没有漏下来，全被它张嘴接住，吃得心满意足。

有人进来买烟，叶翎芝把小黄放下来，从柜子里拿出一盒烟。

外面有人穿着防晒衣经过，捂得严严实实，叫她的名字：“翎芝啊，恭喜啊，听说你弟弟要结婚了？！”

叶翎芝抚摸小黄头顶的动作微顿：“结婚？”

“嗨呀，你不知道啊。”

“还没跟我说。”

“那你过几天就要知道了，你弟弟找的外地的，家里穷，连彩礼都不要，就是要一套房子，不用写她的名字，她要单出来住。”

“你怎么知道的？”

“周围都在说嘞，你弟弟也算是解决人生一桩大事了，就看啥时候抱上孩子。”

说完，满意地拉上防晒衣的帽子，踩着拖鞋啪嗒啪嗒走了。

两天后，叶翎芝果然接到了电话。

越城那边的号码，不是费珍的。

她挂掉电话，那边又打来。她接通，放在耳边，没出声。

费珍的声音传来，和记忆里一样响亮，尾音翘上去，口音很重。

她的微信和电话号码都被叶翎芝拉黑了，专门借的村里年轻人的，催她回来。

“昌华要结婚了，十四号，你一定要来！捧个场！”

叶翎芝说：“关我屁事。”

“你弟弟结婚你不回来怎么像话，一家人在一块儿开开心心的，家和才能万事兴嘛。”

“你兴你的，”叶翎芝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我有个屁的家。”

说完挂断，胸脯剧烈起伏。费珍又追着打了几个电话，被她拉黑，没再重新打来。

当晚她辗转反侧了很久，凌晨才睡着，第二天眼下青黑，打定主意，过去看看。

从云县到村里要开两个多小时的车，中间是一段颠簸的土路，叶翎芝习惯了，双手把着方向盘顺利开过盘山路，停在村口。

剩下的路，得用脚走。

走了二十多分钟，看到布置得红艳艳的会场，还有拉开的横幅，写着新娘和新郎的名字。

来的人不少，人们围坐在院子里，磕着瓜子喝着茶，时不时清一清嗓子吐出一大团黏腻的唾沫。

她没有走近。

新郎新娘正在敬酒，女方看着年纪不大，个头很瘦小，皮肤略黑，眉毛很浓，用眉笔描过之后显得更锐利了，一双眼睛很亮。

小腹被宽松的衣服掩盖，仍看得出有轻微的凸起。

“哎，这是？！”

身后传来咋咋呼呼的叫声，来人头发烫成羊毛卷，像钢丝球一样蜷缩在头顶，嘴唇抹着线条清晰的正红色口红。

叶翎芝靠着木桩，被她打量半晌，认出来了：“你是小芝？！”

“赵婶。”

赵萍笑起来，拉着叶翎芝的手，“你也知道昌华结婚了啊，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哩。哎呀，不过也是，都是一家人哪有隔夜的愁，你看你都嫁到城里去了，好久没联系，现在过得怎样？”

一大串问句接连发出，叶翎芝慢慢回应着，一不小心就被她带进了屋子里去。

“看看谁来了？”赵萍一开口就吸引了满院子的人的注意力，站在她旁边的人陌生又熟悉，穿着简单的白t短裤，肤色在太阳底下白得晃眼，再一细看，有人吐出一口茶沫，“这不是小芝吗？”

叶翎芝点点头，目光落到费珍身上，她今天很高兴，脸上涂了很重的腮红，口红也是，嘴角翘着，依稀能看到当年五官艳丽的样子。

她随了她的长相，五官好看，只是以前常年肤色黑黄，都快看不出本身的底子了。

费珍快步走过来，摸着她的手：“上次打电话你还说不来，自己开车来的啊？银熊身体怎么样了？”

她知道他们家里的情况，许银熊瘫了，等死了钱都是自己女儿的，可以好好帮衬家里一把。

“就那样。”

“看你瘦了，平时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假模假样地寒暄了一把，好像全然不记得当初撕破脸的样子。叶翎芝落座，看着周围热热闹闹的人群，实实在在后悔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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