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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俩同胞不同命。
由于腿疾,孙亚梅从小在家,并不出门。妹妹熬过伤寒一场,身体反而结实起来,去到北平孔德学校上学,逢假才回温州。
想起那场伤寒,孙亚梅仍然惧怕。
当时伤寒是大病,妹妹高烧不断,人越来越瘦,头发大把大把落,几乎奄奄一息,家里棺材都预备好了。担心传染,单独一间房打扫出来,家里兄弟姐妹不许靠近。
小棺材,大小袄子,内衣披风,入殓的衣服也预备了。
向来听话的孙亚梅突然行反叛,让老妈妈带她看望妹妹去。
“二姑娘,大姑娘来看你了,身子好些了吗?”
才上楼就听见妹妹哭声。
老妈妈害怕,一脚钉死楼梯口,紧拽孙亚梅还是没拽住,让她挣开,那条残腿格外争气,她快速跛到门边,想也不想,推门进去。
“阿妹不怕,姐姐来了。”
没承想,妹妹的伤寒居然奇迹般好转。后来妹妹常说,姐姐就是她的福星,见到姐姐之后她就好了,阎王也不敢索她的命。
不管是与不是,如果妹妹认为她是福星,她愿做福星,生子大关面前再给妹妹添一把福。
这是她拿定主意出远门的缘故。
妹妹什么都跟她说,学校学了什么,放假回家就教她。
在外头看见什么好吃好玩的,总不落姐姐一份。
有年春节,妹妹从北平回到温州,说起学校毕业排演,圣母玛丽亚诞下耶稣,阿纯也在边上听,满脸紧张。
“二小姐,那位玛丽亚小姐后来怎样了?没说亲就在马棚生孩子,可怎么办,该受好大委屈。”
孙亚梅从小安静,大说大笑是没有的,妹妹不同,妹妹活泼,当即捧肚大笑。
阿纯一脸懵懂,没闹明白好笑在哪里,孙亚梅便和她解释,这是西方的神话故事。
后来妹妹的书信里出现了个新名字,杜晏平。
半年后,妹妹改称他为“平哥”,说起两人在天津遇上,一块儿去起士林吃西餐,一块看电影。当然有长辈陪同,私下约会是绝不可能的。
在妹妹的描述中,杜晏平是个旧式但体贴的好男人。
真好。
在她看来,妹妹配得上最好的。
这夜孙亚梅没能入睡,隔天舅母起了大早,坚决拉她上二等舱上面的餐厅去吃最早一波早饭,因为是她生日。
英国的人船吃西餐,挺贵的,竟然连碗热汤面也没有,面包奶酪,舅母吃得大不顺心,总想去哪里给孙亚梅张罗碗长寿面。
一夜没睡又是清早,甲板上没人。
机会难得,孙亚梅同舅母告假,想去甲板上吹吹风。舅母当她晕船,吹吹风也好,吩咐老妈子跟上。
然而晕船的正是老妈子,没站多久就用温州话喊不成啦,要老命哟,要吐咯。
孙亚梅跟着紧张,让她慢些跑,话还没说完人影不见了。
不想寒冷的清晨甲板上窝藏着另一个人,还是个年轻男人,开口就祝她生日快乐,笑声爽朗,又祝他自个生日快乐。
他从船头绕出来,像是没睡醒,连连哈欠,舒展肢体。
彼此目光欠缺相持,孙亚梅只看了个大概,大概就够石破天惊的。
海风很大,将他的发往后吹,面孔白净,二十出头的样子,一口白牙,模样精神却是旧衣坏鞋,该怎么说才好,英武小生套乞丐袍。
在后来的谈话中她才知道,他是一路布施来的,和怀抱孩子的四等舱妇人换船票,跟挑夫换鞋,周身钱财散尽,落得这身打扮。
他立定在礼貌的距离,没有靠近。
正有位西洋毛脸的服务员从餐厅出来,识得青年,向他问好,青年笑着回应,他们说的是英文。孙亚梅听出青年出身不差,在洋船餐厅吃得起三餐,服务员还提醒他今晚大餐厅有舞会。
服务员走后,两人继续楚河汉界般站着。
中间隔出来的位置够再站七八人。
林旭很健谈,他的健谈是不逾越分际的。
报上名来,却不追问女士芳名。
“我母亲也是温州人,自小听温州话,正是听了你家舅母的话才知道今天是你生日。刚才贸然开口,没有吓到你吧?生日是一个人和这世界相见的大日子,很该庆祝一番。”
他说他知道哪里有热面条可以充当寿面。
孙亚梅从没见过这样的人。
衣裳褴褛,笑声清明。
今朝天塌也无妨的笑法,充满朝气。
他虽健谈,鞋比他还健谈,主人家不再说什么,它却哈拉着一张嘴,冒出的脚趾头就是鞋的齿,笑脸迎人。
这双旧鞋是他跟挑夫换来的,鞋子是一派“敢再穿,信不信魂飞魄散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