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不动声地望着仍然尽心扮演着好妹妹的广陵王，无声扯一个苦笑。既然她有意，不如就看看她究竟能到何地步吧。

一个对自己都能如此狠心摧折的人，对他人的真心能轻视到何地步，已经不需要他去细想。

她对他的怜与怨尤都一无所知。不，或许她其实心知肚明，然而她不在乎，他不过是她囚栽于侧的一株植，怜意于她是缠绵的枝，怨尤则是纠结的荆条，只增赏玩的趣味而已。当这情思的枝条蔓生太过，挡了她决意要走的路，她便能立时敛起冷淡，摆极尽真诚之态去求他收起那些心思。

就如她此刻对他所的一般。

他笑一声，也没继续问，神地望着她真心实意笼着疑惑的面容，片刻后垂着轻声：“那么无论此刻被如何对待，下一世你恐怕也记不得半了吧。”

离的愤怒反而令他异常平静，他没有作声，抬指压在她因染病而苍白的上，稍稍用力一抹，那浅而裂的便短暂地被抚一丝红。他沉沉盯着，不觉失笑，如此血冷心之人，也同样的柔，同样会由于外力压迫而泛血。

女的记忆分明不是白纸一张，她的心思也远不如她所展现的那样纯粹。周瑜并不清楚她对于前尘回忆恢复了多少，他不动声地审视着怀中的少女，她的姿态亲近狎昵，攀握住他手臂，神态依恋又柔，眉目盛满温情，任谁看到都会觉得她一心挂念着前之人，只有他明白不是的。

恐怕这从未真正信任过他的胞妹早已忆起前尘，觉他的异心。此刻的示弱与讨好，也只是权宜之计，她不过是怕他再次挡了她的路。

她不明所以地望着神态古怪的兄长，虽则不解其意，还是下意识到了危机，揪住他衣衫想借力坐起来，然而病无力，周瑜一只手就将她挡下了。

“若是想用这事来卖好，不觉得应该更有诚意一些吗，妹妹？”

“生病了就好好躺着。”他面无表情地说，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落在了她的肩，这被把控的境地令广陵王到极度不适，兄长的手无意识地蹭动在锁骨，带的意让她不住蹙眉。重的疲惫浮现在他眉间，他已经没有任何力去与怀中的胞妹打哑谜，直截了当说：“我就说妹妹怎么每场病后都有所求，原来是苦计。”

平静的话语破了惊雷般的真相，广陵王直至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已被戳破，兄长的反应与她设想过的任何一结果都不一样，她没能立时反应过来，愣了一刻才想起来补救。一双迅速凝起困扰，仍扮一无所知的无辜之态。

他没料到她竟能连患病后的危险都不放心上，醉烟一事非同小可，她过往一度命悬一线的危急时刻也不是没有。他如此竭尽全力地去求她一线生机，她却装傻充愣，自己次次往绝路上走。

广陵王因他的动作疑惑抬望她，只见兄长望着她的一双喜怒不辨。她还没有意识到环抱着她的青年心中已经涌起压不住的恶念。她垂首靠住他，轻声问怎么了。

彼时周瑜曾暗示她也是那局内受命运摆布的蝼蚁一只。然而他忘记了，蚁群无法脱困，只因回环中的蝼蚁没一个能去居临下审视那困境；而他的胞妹不一样，他发动过多少次傩便在她脑中留下过多少个印记，她虽则不到与为巫的他一样将每世每生都记忆得分毫不差，也不至于半印象不留。广陵王从来都不是会任由困境耗光力的盲目囚徒。如今看来，受这回环命运所困的究竟是谁，倒是说不准了。

他在受欺的恍惚之中想起三千世界中一段轶事。当日他与她在郊外闲游，撞见田边小路里的蚁群无望而持地着无用功。黑压压的蚁群失了方向，首尾相接，走成一个毫无路的回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