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缺也需省着些销。”本是想打趣两句，没想到赵殷反顺着几分愁来，“家中封爵要撑排场，总少不得礼尚往来；老大自幼不好，时常要延医问诊，有时碰上药材难寻，多少金银也抵不得一回；老二倒还算省心些，可也是个顽劣的；加上前两年为躲朝中……”他终于意识到这事不好同面前人说，尴尬住了，“就是女侍聘来也是一笔销，还有未来分家，孩们阁……”

“该多用些再来的。”燕王指了指内殿，“何必如此挂心？禁中法度严谨，消息飞不去。更何况，太公而已。”

老四死讯传到幽州是十月间。胡天十月早已是天寒地冻，彼时皇帝才一年到北，一场夜里奇袭时候中了箭不当心落河里，烧还没退，迷迷糊糊听见这消息还以为是幻听。

“沈寺丞的长女不是刚定了老四府上……她怎么办呢……”少王在榻上翻了个，仰面盯着帐，“沈熹就这么一个独女，这下我不在京里，也不好面保他将婚事退了去。”

云来，“殿里气重，后冷，明日去多领些炭火，谢长使仍旧回他本殿去住，不必再来了。”

军中少炭火，两个主将也不过拥着一个炉又是取又是煮茶烹。赵殷挪了坐垫去榻边坐下，才，“沈淑女若保着惠王妃的名号也并非全无好。殿下，惠王既薨了，她正好以此作筏离了名利场，还能有每月的俸银。虽不多，也足够她过日的。”

那人也该放心去了。

“又没旁人在侧，殷哥怕什么。”少王只笑，“为躲朝中士族攻讦，只好个阿兄似的纨绔弟，为名门贵胄的国公世反不顾德行名声聘女侍，好装贪财好的卑猥样……韬光养晦，以退为——算来还是我行差踏错，连累近臣。”她叹了气，“如今老四就这么没了，虽事发突然，却也算好事，后应当是起不了大浪了。”

燕王自抬脚登了车，“啊，那臣是不该跟着去了，耽误陛下宵的罪名臣担不起，佳人难再得。”他径自放了车帘，“臣还是回上去——”侍从乖觉，听了地方便站起来，先行往北去了。

“殿下也是一样，不必再提心吊胆了。”赵殷笑了笑，“熬过今冬明，北边要追草放牧，也就消停了。”他甚至从底下炭火里夹几粒烤得火的栗，拿衣摆包着碎了壳儿，取里果仁来，“难得的好东西，从幽州城里来的，臣就这么几粒，殿下可别教人晓得了。”

也不知他何时炭盆里的，变戏法儿似的瞧得少王瞠目，“好东西我可不客气了，定不说与他人知晓。”才从火里取来的栗手，两人拿衣袖隔着一通丢才总算囫囵喂嘴里，“呼……好好……！”

“殿下，此乃邸报，当没有假的。”赵殷在中帐才查过了粮草储备，将京中传来的信念了来，“我们在幽州慢了半月，四殿下是九月中薨的，如今陛下追赠了惠王的名号，祔葬裕陵。”

燕王闻言眉微挑，袍袖上扬了些许，又放下，仍旧覆在另一只袖上。

“是，同郎君说一声。”随云到底是谢长风边跟了多年的老人，听见什么都是一般神，慢条斯理应了话，又领着底下人添油掌灯。能作若无其事也是一本事……燕王眯着睛瞧了瞧，内室里没什么多余的声音，外渐次了灯亮起来，却仍旧有些昏暗——自是比不过栖梧亮敞，透着死气。

棉被厚重，压得人不过气。

这哥哥，还北方有佳人。皇帝这下便想拉他回来也不好发作了，好没奈何，“回栖梧去。”

“就当我是年纪大了，慈悲为怀，行不行？”皇帝低声笑，一下想起来什么似的，“阿斯兰不会还在栖梧吧？”先前没送他回去，不好他还在用酒饭。

“嗯，和侍疾有功，回去朕库房挑几件玩意儿回去。年节底下的，也该穿得喜庆些。”皇帝慢声，一面同燕王往外去，顺手招了如期，“你先回栖梧去，叫他们添了灯火，再烧些作夜宵。”

这炭火里混了些风的羊粪便，烧起来红似晚霞，也映得赵殷面如丹朱，一银甲熠熠闪光。

看着也是个年轻气盛的将军，说着话来倒像是持内宅多年的老宗君。少王被这想法逗得笑了一声，随便问：“殷哥怎么一说到此反畏首畏尾的？国公府缺银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