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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还从未领教过言川真实的怒火,他是个情绪心思不大上面的人,俗话叫做喜怒不形于色,比起甩脸色,他更倾向于用直接了当的方式击垮人的心理防线。
从来只有他轻言谈笑拨弄风云让别人溃不成军的份,自己操着胜券永远置身事外游刃有余,但这次我却能感觉到他着实气得不轻,反手带上卧室门的力道震得门框怦然回响。
孤零零像门神一样杵在主卧门口时,我绞尽脑汁地思索着这件事该如何收场。
毫无疑问我捅了个天大的篓子,但事情都到这个地步,想要学女娲补天恐怕已经为时已晚。
这世上想和言川生孩子把人绑住的女人千千万,我却偏偏反其道而行恨不得避之而后快,对言川那样生来便被他人捧为骄子的人而言,几乎可以称得上另类的蔑辱,他要是存心跟我计较,我现在都不知道有没有气在。
孩子的事真论起来我不算全无责任,人是我们一起造出来的,现在我这样拍拍屁股就想当甩手掌柜,他有气实属正常。
根据一贯定律,生气的人是需要哄的。
想要取悦言川是一件极费劲的事,其他的小伎俩他早就见惯不怪,最直接的无非两种途径,一种是语言讨好,一种是性爱。
从前我很偏好后者,面对言川这种活脱脱修炼成一部聊斋的妖精,言语容易叫他抓出破绽,性则不会,坦诚相对,一通天雷勾地火,什么龃龉都烧得无影无踪。
但这个方法现在显然行不通。
还没等我琢磨出个所以然来,房门就被人从内打开,言川倚在门框上眼神不善地望过来。
“还有事?”
他的嗓音沙哑,发梢上晶莹的水珠顺着下颌滚落进睡袍衣领里,眼眶有些泛红——可能是由于刚刚吐过。
隔着道门我都能听到那阵惊心动魄的呛咳声。已经满三个月,早孕反应却还没有结束的迹象,他怀这个孩子确实没有先前表现出来的那样轻松无事。
我见缝插针挂上殷勤的笑容,将手里的瓷杯捧到他眼前:“柠檬茶要不要?给你解解吐。”
言川冷嗖嗖斜我一眼,面对我的示好既没点头接受也没拒绝,转身步入房间。
不拒绝就是有戏,我立刻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
自进了房间言川就没再说一句话,盘着腿坐进豆袋椅里,自顾自盯着笔记本处理自己的公事,搭在键盘上的指节苍白的像刷了层冷生生的釉,绷出绀青的血管。
摸虎须的事情做多了,我早已练就一副金刚不坏之躯,待在边上静候也不着急插口。
最后言川不耐地将笔记本合上,起身拉过我坐在床沿,哑着嗓子道:“伤了脚就乖乖歇着,谁罚你的站了?”
我马上借坡下驴,捧着杯子殷殷地微笑:“尝一尝吧,看你吐得厉害,我特地照着书上做的。”
言川闭目没有搭话,手肘虚虚地抵按在胸腹间呼吸有些急,我心知他这是又在难受反胃,于是直接用调羹舀一勺柠檬茶凑送至他唇前:“喏,张嘴,啊——”
手臂举了半晌,有些发酸,我盯着他不动,“或者你自己动手,我帮你揉肚子?”
这话听起来就像在哄小孩子,言川到底还是卖了我这个面子,捂着小腹偏过脸微微启唇,任由我将茶水喂入他口中。
水温先前就已经试好,酸甜适宜,还加了些薄荷叶利咽。
见他面色如常地一勺勺喝下,我稍微松了一口气,抬头正对上言川不辨喜怒的目光,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不咸不淡:“如果你是想商量手术的事,不用这么心急,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明天再约也不迟。”
我装傻充愣的本事一流:“什么手术?你身体又没出毛病约什么手术?”
“所以,你这是在玩什么花样?”言川好整以暇地看着我,他鼻梁骨上架着一副金丝边框的眼镜,雪亮的镜片将眼神反射出谑凉的冷意。
我心里咯噔一下,垂着眼睛做出软和的姿态:“手术什么的……就当是我想通了行不?它都已经三个月了,好歹给个机会让我补救一下?”
“补救?”言川冷冷一笑,“你又没做错什么,是我会错了你的意。”
我瞠目结舌。
难得,真是难得,没想到某天会从这个涉遍花丛唬人无数的人口中听到这种尖利带刺的林妹妹式酸腔酸调,莫非怀孕造成的激素波动真的能让一个人性情大变?
“言川,”我闷笑着唤他,“有没有人讲过你别扭的时候从来不会直说,都是兜着圈子让别人自己猜?”
言川脸色微变,抿住唇干脆不说话了,微垂的眼帘掩去那双盛水流光的眸子。
我不合时宜地错觉他这副气闷的模样简直有些委屈,于是放下瓷杯叹了口气,侧身用小腿悄悄地缠着他,放软声音哄道:“你不要掩饰哦,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
他将鼻梁上的眼镜取下,面色仍然阴晦莫辨,“你说说看,我为什么要生气?”
我浑身配合地一抖:“不气不气,咱们言总风度非凡宽宏大量,大人不记小人过,怎么会跟我置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