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停顿了许久，缓缓说：“……疼。”

相柳拿起芙蓉腰间玉，平举到她前，示意她把手搭上来：“你该知全真相。”

“疼的话就说来呀，告诉我，告诉关心你、照顾你的人。传言麒麟总是多愁多病，温柔弱，你和别的麒麟太不一样，所以才有那么多误解。”

“……”

芙蓉最近一直召宰辅留宿燕寝，相柳每每换药，芙蓉都会看到那鲜血淋漓的伤，它一直在恶化，有些地方可见骨。

“……”

“泰麒哪怕一生坎坷，也比我幸运得多。”相柳声音里竟有些无奈和苍凉，“国骁宗和黑麒麟经历了血与火才迎来国祚绵长，他们互相信任，臣民也相信着君主。而柳国不。”

相柳蹙眉：“因为我迥异于世间麒麟，和别的麒麟太不一样，所以别人不会以一贯标准对待我。”

“那你信任我吗？”

丝丝光透过层云，依稀照在芬华晶莹剔透的檐角。

芙蓉终于忍不住问：“你……不疼吗？”

芙蓉说：“我不会为了苟且一时，让你痛苦一世。”

“……你没想过向群臣解释一下你和先王之事吗？”

相柳冷笑：“我了什么，让你突然对我心灰意冷？”

芙蓉犹豫：“……你为何要杀南屿？”

相柳一愣：“你如何得知？”

——麒麟总是能锐知到君王态度的变化。

“先王退位之后，我便退无可退，我能解释什么？”相柳嘲讽，“诚然，麒麟沾染血腥、尸、丧气，会不适、会病弱、会卧床不起，我亦然。但我不能表现来。失去了君王的国家，多少双睛看着我，我若倒下，前功尽弃，柳国社会稳定大局即刻就会分崩离析。我持不倒，就成了黑麒麟嗜血的证据。因为人们看得到，我和别的麒麟不一样。”

“陶唐不信我，哪怕我和他有同样的理想，他也不信我。他提防我、恐惧我，甚至想封印我、控制我，我的臣民也不信我，他们害怕我的势和理智，他们愿报陶唐知遇之恩，不愿随我建立不朽的制度。”

“‘问’所示。”

相柳没有动。

芙蓉心里一沉。

今日一如以往，医官小心翼翼地为麒麟换好伤药，战战兢兢地退下。

理说麒麟厌恶血腥，受此伤痛必定虚弱无比，可相柳每日依旧如常理事务，除了脸愈发苍白，不见有任何示弱之态。

“这是诏命。”

君王如临渊，方能叩问本心，她对相柳的信任竟经不住如此一问吗？

“你当年如何稳住政局，如今便要拿同样气度。百姓误解你，我们就去传播、去解释。你曾经陪我走到生命最后一刻，我亦不会此时抛下你。如果所有言语都无法扭转民意，如果最终我们仍然失败了，那……”芙蓉回顾后，“还有群臣。他们定能撑到下一位麒麟诞生，茶嫣一定能说服新任麒麟和君王延续我们未竟的梦想。”

虽然芙蓉势驳回了封印麒麟的请命，但民间百姓对刘麒误解已，相柳手上的伤一直无法痊愈。

明天会是艳天。

芙蓉沉默许久，安：“这些本应是君王职责。如今你有我，你可以示弱，可以叫疼，可以表现麒麟最本真的样。”

相柳终于抬眸直视芙蓉，那双里的光，是勇气，是定，是一往无前的毅力。

雨停了。

这次相柳沉默了许久：“‘问’让你看见的并非真实，而是渊。你日日枕着封印玉筹眠，那术法血气重，‘问’有所应，是君王与麒麟离心了，故而示警。”

相柳说：“我可以拿起刀剑，我可以亲自与妖战斗，我可以亲临牢狱坟冢，我可以拒绝宽恕罪人。陶唐不在了，我不能不可以，你明白吗？”

不可以倒下，不可以前功尽弃，因为法治本不存在于常世，本不存在于柳国。前人呕心沥血，上下求索，为柳国探明之所在，即使陶唐和相柳关系再恶劣，分歧再严重，双方都不曾主观上试图毁灭柳国这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制度。甚至，即使刘王不在了，继承遗志者也不能让前人心血毁于一旦。

：“你，站起来。”

相柳脊背一僵，不得不站起来。

如果不是她亲看见他换药时的痛苦，她也会认为，柳国的黑麒麟本不惧血腥，内心冷如磐石。

芙蓉一叹：“我不是这个意思。前国麒麟也是黑麒麟，你只是少见，并不唯一，你不必如此固执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