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峥护住她的小腹。雨打碎石。余声在她里磨。她念起少时，郑国王里有数不清的石，听说是非瘦皱透漏者不取，父亲喜这些，多方求索。她不懂得石哪里好看，只在石林里钻，风大些的日，呼呼声扎孔，教她听得牙酸。母亲不许她多用甜，她只问燕熙讨糖吃，不晓得一甜也成毒。她折过，牙陷宋峥肩，咬得发酸。他突然发狠，吊起脚踝，她虚挨石凳搂他，雨一味冲睛。

受封为卫王那年，宋峥在天脸上找到自己，他冷静算计他的死法，一如他后来拿长剑穿了郑王姜期。宋嫃为郑王殉，国破前先饮鸩酒，宋峥找到她，尸骨已凉，腹中有一男童。芸寻齐国质玩耍，质逃难时借郑姬掩人耳目，郊便丢下她，暗卫首领提着女童来到死寂的郑，她还不知已失恃怙。或是此故，宋芸同首领的徒初一亲近，央宋峥把初一让给她。她与宋嫃不同，想要什么，不计手段地要，不知廉耻地夺，她更像宋峥，他愿意多她一些。

“给我一个孩，芸。”一如她初回姅变时，他无比细致地，“最好是女儿，像你。”

等雨静了，天已黑得腻味。宋峥抱她回殿里，她醒来他还在那里，铜镜照着两丛蝙蝠般的发，夜愈发聒吵。她认真想了一会儿，原来聒吵的是手腕脚腕上带铃铛的金链，鳞鳞烁烁，像里鱼，像白昼的太。宋峥折起她的，鱼叉带血到小腹，她捂住嘴，酸还是渗了指。

宋嫃死死抱他，他们惊恐地缠于一间斗室，邻室不久前为天征用，母亲的卧榻是今夜的龙床。老卫王兵退戎，天预先庆功，以他绝的卫王妃佐酒。天亢奋说起好些年前，他看看宋嫃，只在她瞳仁里找到一张死去的脸，她艰难无比将齿与分离，慢慢把靠在他肩上，一条雪绳索，缠到他死去。

一人于小亭发怔，帷帽半，一片雾笼笼，宋峥却想见两扇乌睫。他捉搦同样的下颔，只摸着半手细纤纤的颌角。她由他把，懒如雨后棠，徐徐偎来，似吃受不住。雨打下一地雪白的衫，似有一弦月被推上丹槛，每弧自清辉脱胎，柔曼飘坠，笔笔鲜活。

宋峥置若罔闻，又一才罢休。他掐着不剩多少的下颌，温温赏玩她艳红眉目。

一影曳曳，蚊蝇以为有敌来犯，振翅远去。灵牌前，存几屑香灰。

宋峥逐一取香脚，宽慢稳当又不容商量。他的生相不显年纪，眉峰鬓角，老帐房算账般冷清楚，眉将神抑得稀薄。宋峥目光极慢极慢地绣牌上字，笑纹未成先溃。他驻足良久，昏天已垂累累雨云，待步佛堂，飘雨蒙面，角寸寸凉却。常侍疾疾送伞，而遮与不遮也没什么分异。

“男儿才好。往后，这话便由他讲给他的女儿与姊妹。”她笑，“父王可与我阿娘讲过？应当讲了。不然今日可没我。”

黑夜颠坠，白雨白电猖獗，小佛堂暗了，仿似漆黑蛛丝织网，缕缕灰渐渐抟成蚊蝇大。蚊蝇飞旋，逐腾腾线香，盘几匝，伏冷幽幽灵牌，蝇足以下，白字潺潺：先室宋氏闺名嫃生西之莲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