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煦池的双与石一般晦暗，脸庞细汗汇至颌下，整张脸透些浮灰白来。

颊边蓦地一刺痛，任羲阙顺着石向地上去。意识游离的最后一瞬，他竭力伸手，想抹去那双中的、错觉一般的渍。

任羲阙盯着他的双，电光石火间，熊熊怒气尖啸而来，扑朔着占据了全理智。心中一冷又一，麻木怆然地想着，有何是真呢？

拉拽开来一般。

卢煦池摘下面罩，鬓间濡着细汗，脸苍白但神情平静地望着任羲阙。

“你一起去么？”任羲阙打断了他的话。

“……”

小腹收缩起来，复而又无规律地了一阵。卢煦池微气，抑住烦恶呕，收回掌间藏着的银针，示意掩在一旁的黑衣人上前来。

心中想着，嘴上便也问了来，似乎苦等整个少年时光，无非是等那么两个字罢了：“你待我……可曾有真过？”

二人不过两个时辰未曾见面，一碰上目光，却像是隔了十载秋。

漳书记载，元钦三十八年秋，陵狱诏狱起火，二皇毙于狱中。十月，当朝太通倭被废，以鸩刑。同年冬，皇后鲁氏病逝，国舅公鲁端止下狱。元钦三十九年，军归禁中。鲁党东南哗变未果，遭禁军大举镇压。同年，帝封淑妃为后，立三任羲宁为储，鲁氏党朝自此沉没二年。

元钦四十一年，漳文帝驾崩，任羲宁即位三日，西北哗变。原二皇任羲阙携兵复活，弑弟夺位，讨平中原，夷其同党。次年携率兵，亲掠西汴。

“母后！！”他目眦裂，秉力推锁，“母后！！！你们住手，住手！！”

和亲的公主、贡的双儿、离奇病逝的西延王、不明失踪的玉坠、事发前卢煦池的神……一切蛛丝迹串成了一钩一线，缓缓吊起一张网，将他如同残兽一般罩在其中，待以宰杀。

任羲阙猝然从胡思想中醒过神，飞到牢间，勉力敲打，引狱卒上前。鲁公那里断然也在周旋，他能等，太能等，母后却不一定撑得到那时。

还是卢煦池先开了：“时间迫，我只能救你一人来，衙役在外等着，了，就往西走……越过玉衡山，去草原……”

任羲阙一字一句，“你少时，里通西汴，逢皇后嘉赏，与我一同读书习武……借着我这嫡次的关系，无论是传信还是暗手段，都更为便捷。对么？”

“……”

梦境却接踵而来。

周围空寂静一片，少年变得低沉犷的声音击在石上，泛起回音，哑如鬼魅。

卢煦池脸又白了一分。他继续：“去了草原，便会有人在那儿等着你。跨了大漳国境……”他挪了目光，角扯了勉的笑意来，“到时候你就自由了。”

两人便又无话可说了。分明是情急的时候，不知石梯何时来人，也不知牢墙外战况如何胶着，二人却都默然相对无言，蹧跶着这宝贵的时间。

任羲阙平静地盯着卢煦池：“你对我，曾经有过一句真话？”

他心下无尽酸楚，随着卢煦池的沉默，逐渐酿成了尖锐的憎恶。他的前倏尔一片昏黑，飞扑上前，混沌中只死死攫住那柔韧的脖颈。

牢房不通外界，哪怕是白日青天，也黢黑一片。他起初压下，一心想着逃生天，屡试未果后，一屏起的气神才骤然塌颓。

微冷细腻的却笼不回升腾的怒气。他盯黑暗中的那块柔白肌肤，冷静想，这人要是就这么死去了，要是就这么化成青烟消失不见……那便只是一帘绮梦了。

“你弑皇舅、下产药、刺术士……偷玉坠，无非就是为了这一暗度陈仓、假伐虢，对么？”

从押诏狱开始就被竭力压下来的犹疑和背叛，在黑暗与茫然中，地而起飞扑而来，任凭他怎么苦抑，都再也压不住了。

羲昌元年，西汴亡。

似乎一小半辈，丝剥茧，便只剩下这一炷香的长度了。

他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来。

羲昌帝下诏通缉佞卢煦池，十三年未果。

“受伤了么？”半晌，卢煦池才开。他试图去抚摸任羲阙额角的淤青，见任羲阙面烦恶向后退去，便顿了顿，径直收了手，又向后退了小半步。

大漳诏狱的锁由三层玄铁铸成，任羲阙在黑暗中摸巡一阵，只得放弃了解锁的念。

他向后退去，一不注意，磕到脚边的石块，整个人形不稳，跌落在杂草之间，一时间竟想不起自己要些什么了。

“母后有二，只有一同击退太与我，才能安稳推任羲宁即位…太为人冲动，扣上个罪名轻而易举；而我未曾涉足朝政，父皇遇此事又易昏愦…这孽帽倒是一石二鸟，难解也难摘了。”

脚步声从石梯尽传来。

“送至城门……有人接应。”

任羲阙冷静地思考着夺下狱锁的可能，闪遁至黑暗中，悄无声息地拾起一块拳大的石，待那影靠近，甫一展臂，却蓦地愣住了神。

那脚步缓缓向牢房这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