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面朝南方，往沟外跑。

倪大壮那时不过十余岁，记得那年村中与他差不多年纪的孩，几乎人人手臂间都有带孝，一整个夏天都没有拆下来。

倪大壮兴奋地朝天吼叫，嘶哑的声音被轰隆隆的飞机轰鸣彻底盖过。

大灾之后的百余村民，在几乎一片荒芜的山涧，饥饿又痛苦地忍耐着。

他将妹妹接过去，放在半眯着睛的母亲边，自己也蜷成一团，睡在母亲和妹妹的侧。

有些年轻的人捱不住，为了逃生找来枯草绑在脚上，继续朝大山外面走。

七月暴雨，整整三十日未见光，遍地残枝败叶分明盛夏却宛如秋，浅不一的田埂变成了池塘，一脚踏半都会陷淤泥。

呼啸而过的直升机投下一箱箱救急的，他嘶吼着朝落在远的箱跑去。

很快的，比泥石更大的灾祸来到了。

他们走了整整一天，直到天全黑，才从山逃留坝县，到了略微宽阔一些的凤县。

倪大壮也是这时候才想起被留在山中的父亲，扑母亲怀中低声呜咽。

倪大壮也想走，可是一手搀着烧不退的母亲，一手抱着襁褓中的妹妹，寸步难行。

明明是白天，却像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山石树木被搅和在山一样的泥浆中，裹挟着目光所及能见到的一切，庞然怪一般往前一推。

有人将木箱一角砸在地上，倪大壮不要命似的将手伸过那破裂的木板，在无数双手臂的抢夺下，拽住几

八月，泥石来了。

“逃！快逃啊！”母亲嘶喊。

南边山谷的唯一附近。百年来一直安居乐业，饲养猪，过着平淡和乐的生活。

直到三十年前的那年夏天，天气反常到了诡异的地步。

还在襁褓中的妹妹被母亲用一张泛白的蓝布绑在上走了一路，母亲累得连腰都抬不起来，推开他躺在平地上着气。

饥饿。

村里上了年纪的老人像是预视到了灾祸的来临，在那个夏天接二连三地离开了人世。

第四天，仍留在山中的老弱妇孺，终于等来了军方的直升机。

原本就不是富裕的年岁，再加上连月来的灾祸，几乎人人都瘦得面黄肌瘦。

六月蝗灾，两山之间如同掀起了土黄的飓风，密密麻麻遮天蔽日，像一张网从天而降，所到之寸草不生。

倪大壮目瞪呆地看着曾经熟悉得像是朋友一样的大山化作夺命的神邸，直到母亲抱着妹妹冲到了他的边，拽着他往外走。

泥浆混着雨，布鞋要不了多久就被磨得破破烂烂，踩在碎石泥块上的脚板很快就血模糊，倪大壮却早已受不到疼痛，依旧机械地往前走。

耳边听不到轰隆的山崩声，也没有连日落下的暴雨，死里逃生的村民像是刚生的猪仔一样聚集在一起，彼此清着各家留下的人数。

有人比他跑得更快，也有人力气比他更大。

“爸，我爸还在山上…”倪大壮喃喃，脚上却像长了睛，不由自主跟在母亲的后，一脚浅一脚往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