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跨母房间时，殷广祺被一幼小的影撞了个踉跄。

“不成不成。”殷广祜蹙着眉：“你怎么样自己不清楚？还想到跑？”

“是为着什么大事

殷广祺佯作沉思，半晌方笑：“我闲时翻些笔记杂谈，记得书上曾言，辽地亦产玉，其质多剔透，尤以全剔透者为贵。如今……民间易应还是有的，只是京城里见不着。不如派人去永平、榆关一带瞧瞧，或许能购到。”

他咽下去的那半句话本是想说，自从五十年前胡人南下、辽地失守，京中就再也没见过任何辽地特产，遑论玉料？

“可是，皇帝应该有爹娘、有兄弟姊妹、有先生的吧？他应该会相信他们的，对不对？”

“嗐，就是那帮没的老顽固和小顽固。”殷广祜漫不经心地：“天天递上那些让我疼的长篇大论也就罢了，现在又齐刷刷地跪在内门，非叫我召见他们。”

小六困惑地听了许久，只是迷茫地问：“那，皇帝愿意信谁呢？”

近两个时辰后，约莫快到午膳时分，殷广祺正打算告辞，方才那名小黄门却：“王爷现在恐怕不去。他们……他们还在那儿跪着呢。”

彼时仍是初秋，暑尚未退却，这桩惊天冤案也才初端倪。那日，殷广祺正在凉殿内陪皇兄下棋，忽见一名小黄门神匆匆地殿，在皇兄耳畔嘀咕了几句。殷广祜登时面转，不耐烦地：“他们愿意跪就跪着去，朕不见！”

“虽说这玉不剔透也自有妙，可我总想着些半剔透和全剔透的来练练手。皇后里那块如意你见过吧？德宗时候留下来的东西。那就是用全剔透的玉雕琢而成，别有一番意趣。啧，上哪能找到些剔透玉料呢……”

“这个容易。闲人不就在皇兄前吗？”

殷广祺看着男孩中天真无邪的光芒，苦涩地摇了摇。

“你见到皇帝了吗？你跟皇帝说我先生的事了吗？皇帝打算怎么？什么时候能把先生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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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有个叫诏狱的地方吗？那里面关着成百上千个和你先生一样无辜的人，他们中很多人都认识皇帝，甚至当面向皇帝喊过冤，可惜本没用。皇帝只相信他愿意相信的事，至于真相，他本不关心。那些无辜的人命，在皇帝里只是几行名姓，本……本不算是人命……”

小黄门吓得赶磕赔罪，灰溜溜地去传话。殷广祺忍不住问：“外面事了吗？”

殷广祺故作顽地一笑。“皇兄可应允？”

殷广祜闻言笑：“亏得你每日家杂学旁收，果然妙。只是最近里外事情多，忙得人仰翻，去哪找闲人跑这一趟？”

“弟弟的替兄长跑个儿，何必那般兴师动众。我素来又是个省事的，皇兄也不必知会谁，让我悄悄儿地去，悄悄儿地回，无需旁人知晓。”

下一动，面上却不漏声，耐着把皇兄那通抱怨全听完，才貌似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句：“皇兄好像常说上贡的玉料不剔透呢。”

在这场惨剧刚刚揭幕之时，殷广祺也曾试着旁敲侧击地劝过皇兄，却都被对方轻描淡写地糊了过去。殷广祺本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然而，在亲目睹皇兄对昔日清砥们的凉薄无情后，他便彻底绝了劝谏之心。

面对一连串的询问，殷广祺竟不知如何作答。他叹了气，蹲下与小六对视，尽量缓和地：“其实……其实皇帝不这事。”

殷广祜闻言当真沉思了片刻，复笑：“你这病打小就是柳泉林在瞧，若是他都这么说，那一准儿没错。你若愿意去便去罢，玉料还在其次，舒散心情最是要，千万莫累着。我回叫何知会沿途州府一声，省得他们怠慢了你。”

“朕说不见就不见，谁问你了？”

“天天闲待着，没病也闷病来了。何况昨日柳太医还说，我这病需得保持心情舒畅，去散散也好。”

殷广祺猜到了原委，却佯作困惑地问：“皇兄，外面到底怎么了？”

“哪儿……难你想去？！”

“何……就是你说的何千岁。”

“不可能！”小六猛地推开他，向后退了半步。

“可是陛下，这日毒的，那里边还有多年纪一大把的老臣……”

“你呀，总是喜图个清静。也罢，那便全都由着你！”

“没什么，接着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