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比起来,砍坝本身算不上什么危险,就是累。纯体力活,对于这些城里来的知青来说是很大的考验。
今年新来的知青们来自天南地北,听完了生产队长的嘱咐,就开始学着干活。认识的自然搭伙,剩下的就得自己找“老”知青或者队上的老职工带。孙一恒是这一批里唯一一个平都来的,本来也只是为了高风,眼下看他主动过来带着那些新知青们做事,却不愿意凑上去,一个人默默走到很深的林子里,抡起砍刀就往粗壮的毛竹上蛮砍。一刀比一刀用力。眼前的毛竹似乎不是竹子,长出了脸,白衬衫、断眉、娃娃脸、眼镜,一个个都要要在他的砍刀下被劈成碎片。
“小心!”
或许是用力太猛,竹子往后一倒,随即猛烈地弹了回来,要不是横空伸出一把砍刀挡了一下,孙一恒的脸估计就得挨竹子一下力道十足的闷棍报复了。
“砍这种毛竹的时候要小心,别太用力,反作用很容易打回来。”
高风的声音从侧面传了过来。
“还记得物理课本上说的吗?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树生气了也打人咧。别一个劲儿砍正面,你得这么找,从侧面,砍它底下。”
孙一恒看着他娴熟地示范。才来了一年多吧,高风的表现就像一个多年的老职工,动作老练而精干。他默默地观察着,发现高风的砍刀手柄和自己的不一样,并不是白生生带着茬刺的木色,而是一种浸透了汗水油脂的深棕,还掺杂了一些陈旧的红,像一块漂亮的玛瑙。
看到红色,他又想起昨天晚上从高风身体里流出来的血,不由得握紧了手里的砍刀,木刺刺破少年彼时尚为娇嫩的皮肤,流出了同样鲜艳扎眼的红色,一点点就很疼。
好痛啊。一点点血就这么痛。
孙一恒心里想,面上仍旧一声不吭。把袖子撸得高高的,走到高风旁边,学着他的节奏继续砍伐。
“这种成蓬的竹子,下面砍倒了,上面也可能缠在一起,拖不下来,得爬上去砍开。挺危险的,别一个人来。”
“嗯。”
孙一恒想要开口问昨晚上的事情,但最终还是选择了在这件事情沉默。他以什么身份发问呢?连朋友都算不上,只不过是见过面的熟人罢了。
他莫名陷入一种深切的哀伤里去,以至于连收工的哨声都没听见。高风走过来拍了拍他肩膀肩膀,就跟被毒蛇咬了一样跳了起来。
“别碰我!”
话一出口孙一恒就后悔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又有种隐秘的报复快感。被高风拍过的地方有些烫,但其实他一点儿也不讨厌。
然而,高风只是几不可察地一愣,随即就笑了笑,坦然地收回了手,摊开来,有些抱歉地说道:
“不好意思,这里待久了,是不太注意卫生,汗都抹你身上了。”